若水等到兩個瓶中的液體全都融合之後,在阿泰的身邊蹲了下來,然後將瓶子裏的液體,小心地倒了一點在阿泰手臂上的一塊苔蘚斑上。
二長老好奇地走上前去,要瞧瞧究竟會發生什麼變化。
阿泰的人都已經這樣的,真的還有救嗎?
他剛剛才走了一步,就發現自己的袖子被扯住了,回頭一看,就看到阿雅拉著自己的衣袖,一臉急切地道:“二長老,阿泰身上的東西……會傳染的,你千萬不要過去!”
二長老活了這麼大的年紀,早已經人老成精,他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他打鼻孔裏冷哼了一聲,手臂一抬,就把袖子從她手裏扯了出來。
“我都活到這麼大的歲數了,死了也就死了!有什麼好怕的,你要是怕,就自己回家去吧!”說著就大步朝前走去。
若水正睜大了眼睛,觀察著阿泰手臂上的變化。
二長老和大巫師全都湊了上前,也顧不得傳染的危險,全都一臉凝重地瞧著。
圍在旁邊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們嚴肅的氛圍也影響到了守在院門外不敢進來的部落眾人,“嗡嗡”的議論聲消失了,全都伸長脖子咽著口水往裏麵看。
這樣的氣氛讓阿雅感覺很詭異。
她不再是眾人目光的焦點,而部落中的人瞧向她的目光讓她感覺到格外的陌生。
那些愛慕的、喜歡的、疼惜的目光,全都變了!
他們看她的時候,就像看著一個陌生人,他們的眼中多了嘲弄,不屑和鄙夷。這樣的目光,她從來沒有從這些人的眼中看到過。
這究竟是怎麼了?
阿雅直愣愣地站了好一會,看著二長老和大巫師都圍在阿泰的身邊,她想了想,正準備湊上前瞧瞧,腳步剛剛動一下,就迎來了許多人不友善的目光,就好像她這一動犯了什麼極大的忌諱一樣。
阿雅咬住嘴唇,不敢動了,繼續尷尬地杵在那裏。
沒有人再去瞧阿雅,此時此刻,她在眾人的眼中,就像是透明的一樣。
眾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阿泰的手臂上,隻見他那塊苔蘚斑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地消退,露出正常的膚色。
二長老和阿秀齊聲爆發出一聲驚歎,然後是欣喜的歡呼聲。
若水微微一笑,知道自己的試驗,成功了!
“阿秀的毒血居然能驅除阿泰身上的邪祟?”
大巫師不可思議地蹲下去,仔細觀察著阿泰手臂上的肌膚,然後用手摸了摸,發現平滑如正常人一般,果然那些苔蘚全都消失了。
他皺了下眉,抬起頭,目光落在若水手中的瓶子上,眼神中透出炙熱的光芒,就好像那瓶子是個無價之寶一樣。
“你這瓶子裏裝的另一樣是什麼?”他想起若水是把兩種東西混合在一起,那究竟是什麼樣的奇藥,竟然會有這樣神奇的功效?
這大巫師果然不能小瞧,若水心裏嘀咕道,她也不隱瞞。
“不過是血藤花汁而己,算不得什麼珍貴的東西。”
“血藤花汁?竟然是血藤花汁?”大巫師震了一下,仰頭向天,似乎在喃喃自語,“我怎麼沒想到?這兩種東西混在一起,竟然可以殺死它?”
殺死它?或他?或她?
若水目光一閃,這大巫師的話好生奇怪。
阿秀看著弟弟那塊恢複正常的皮膚,欣喜的捂著嘴巴哭了出來,邊哭邊撲向阿泰。
“你的手上還有殘留的毒質,千萬別碰他,否則你就是害了他。”若水也不攔她,阿秀卻一下子站住了,她猶豫不定地看著若水,不確定她話中是真是假。
她剛才明明說自己的毒血可以救活阿泰,她也親眼看到了,就是自己的血讓阿泰的皮膚變得正常,為什麼她又不讓自己碰阿泰呢?
“你以為光憑你的毒血裏麵含有的毒質就能救人嗎?我還加入了血藤花汁,如果你不懂它的用處,可以請教你們的大巫師,他會告訴你!”
若水淡淡地道。
大巫師和阿秀的身子重重一震,兩人的臉色都驟然變了。
大巫師很快就恢複了正常,帶著慣有的高傲冷漠,冷冷地看了阿秀一眼,什麼也沒說。
讓若水奇怪的是阿秀的反應。
她眼中再次迸發出了異樣的光芒,直勾勾地盯著大巫師,然後就轉開了眼,像是壓根就不認識這個人一樣。
若水很滿意自己剛才那句試探之言達到的效果。
這二人之間果然有不同尋常的關係,絕對不是普通的認識那麼簡單。
“阿秀,剛才我說的話你還記得嗎?從現在開始,你不許再練這種害人害己的毒功!”
若水再一次提醒道,她看阿秀那神思不屬的模樣,正在呆呆出神,不知道她又想到了什麼。
阿秀現在對若水簡直又敬又怕,幾乎是奉如神明。
聽到她的話,她立刻回過神來,一臉鄭重地答應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再也不練毒功了。”
那種痛苦,經曆過一次已經讓她畢生難忘,再也不敢嚐試了!
若水微微一笑:“毒,可殺人,亦可救人。你練這種邪惡的毒功,上的是為了報仇害人,可是,你的毒血到了我的手裏,就變成了救人的良藥。常人總是聞毒而色變,認為學習毒術、修煉毒功的都是十惡不赦之人,我要告訴他們的就是,他們全都想錯了!所謂的善和惡,隻是看每個人用毒的目的是為了什麼,如果要是都像你這樣,一直生活在仇恨裏,毒在他們手裏,就是殺人的利器!”
阿秀愣了一下,怔怔道:“你……怎麼知道我要報仇?”
她的仇恨埋得那麼深,連和她相依為命的弟弟也不知道,這個少女是怎麼發覺的,難道她真是是會讀懂人心的神靈?
若水似乎又看透了她的所思所想,搖頭道:“我不是神,我隻是人。阿秀,你可以去照照鏡子,看看你自己的眼睛,隻有心中仇滿仇恨的人,才會有你這樣的一雙眼睛,也隻有仇恨的力量,才能支持你修煉這種讓你生不如死的毒功!阿秀,你知道嗎?仇恨就像你修煉的這種毒功一樣,它會讓一個人迷失心智。報仇的手段有很多種,可你選擇的卻是其中最陰狠也最歹毒的一條路。”
阿秀捂住自己的臉,眼淚從她的指縫中流出來:“我是沒有辦法!我太恨了,太恨了!”
恨什麼?
阿秀死死地咬住嘴唇,她隻是在無聲地啜泣,再也不肯吐露一個字。
在眾目睽睽之下,若水自然不會追問原因。
人這一輩子,總是會恨過或是愛過什麼人吧。
若水知道,阿秀有她的難言之隱,她不想說,若水也沒會逼她坦白。
她剛才苦口婆心說了那麼多,就是想徹底打消阿秀修煉毒功的念頭。
若水看得出來,阿秀並不是一個天性狠毒的女人,否則她修煉了這麼久的毒功,不會連一個人也沒有害過。
隻是她修煉的這種功法對修煉者有害無益,她再煉下去,勢必會走向瘋狂,練到最後,毒質侵入她的大腦,她就會徹底迷失心性,變成一個隻知道殺戮的殺人機器。
到那個時候,這個部落隻怕就會遭遇滅頂之災。而阿秀自己,最終也會因為毒而瘋魔至死。
若水不忍心讓阿秀繼續墮落下去,所以她隻有用這個辦法,希望阿秀能夠迷途知返。
遇到惡疾需要用猛藥,就像她用毒血和血藤花汁兩種劇毒救治阿泰一樣,她這番毫不容情的狠話,就是治療阿秀心中惡念的一劑猛藥,希望能把她的這深入骨髓的惡念連根拔除!
“不管你心中有多恨,你想想阿泰吧!我不知道教你毒功的人有沒有告訴過你,一旦你的毒功修煉成功,你第一個傷害的人,就是最親近你的人。你想讓你弟弟死嗎?而親手殺死他的人,是他最依賴最親近的姐姐,你想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嗎?”
若水一字一句地說道,她的話就像一把尖錐一樣狠狠刺在阿秀的心裏。
阿秀淚眼朦朧地看著躺在地上的阿泰,想到剛才自己以為他已經死去時的絕望和悲傷,忍不住雙膝一軟,跪在若水的麵前。
“我不想,我不想!我最不想傷害的人就是我弟弟,他從小就沒了父母,很可憐……求你幫我,幫我!”
若水冷冷地瞅著她:“我能夠幫助你的事,就是把驅除掉你身體裏的毒,這件事已經我已經做到。至於你心中的毒,隻有靠你自己來驅除。”
阿秀用力地點了點頭:“我會的,我一定會的。求你,救救阿泰吧。”
“找到了對症的解藥,我自然會救,不隻是阿泰,還有所有部落裏患病的人,我都會救。”
若水一邊說一邊把注意力放在阿泰身上。
經過剛才的試驗,證明了她想出來的解毒方法是有效的。
可是這毒血和血藤花汁加在一起也隻有小小的一瓶,如何治療整個部落中的病人,卻是個難題。
若水的目光在院子裏一掃,視線落在院中的一口大石缸上,那裏麵儲滿了清水,她眼前一亮。
這解藥的毒性很是強烈,如果直接塗在人的肌膚上會產生刀割斧砍般的疼痛,如果加水稀釋,不但可以救治更多的人,還可以讓患者不用經受這麼大的痛苦。
剛才她把毒汁塗在阿泰手臂上的時候,雖然隻有一小滴,阿泰還在昏迷中,已經痛得渾身抽搐,要是把大麵積塗抹的話,恐怕病人沒被毒死,病死,而是會活生生的痛死。
她走到大石缸前麵,把整整一瓶的毒汁全都倒入缸裏。
“啊,你幹什麼?”大巫師一個箭步竄到石缸前,手臂一動,似乎想要阻止若水的動作,卻已經來不及了。
“你?你這是要做什麼?這瓶裏的藥可以驅走邪祟,你為什麼要把它全都倒掉?你不是信誓旦旦地答應要救人嗎?你……”大巫師又氣又急,陰沉的麵孔上滿是暴虐之氣,同時他把若水的行為大聲的用當地話說了出來。
安靜的人群一下了爆發了!
終於發現了救命的良藥,部落裏的人有救了。他們心裏剛剛萌生了希望,卻在轉眼前,變成了一場空,如何能不憤怒欲狂?
就連二長老都變了臉色,神色不善地看向若水。
部落裏的一些精壯男子更是擼起袖子,氣勢洶洶地對著阿水怒目而視,同時部落裏的人大聲呼喝叫罵起來。
若水雖然聽不懂,也知道他們全是在質問自己,辱罵自己,顯然自己不給他們一個交代,這些人絕不會善罷幹休。
她看著群情激憤的人群,不慌不忙地從脖子上取下丹增大師所贈的骨珠,高高的舉起。
憤怒的人群漸漸變得安靜下來。
他們雖然對若水剛才的舉動不滿,可是看到了骨珠,人人都想起,她是丹增大師派來的,她也懂得神術,看在丹增大師的麵子上,他們都不能為難她。
“大巫師,請你轉告他們,同時也告訴你自己,我這麼做是為了救更多的人,不是在害他們。你也看到了,能夠驅走邪祟的解藥隻有小小的一瓶,它能救幾個人?而我把它倒進石缸裏,這一缸的水,就全都變成了良藥。你懂了嗎?”
若水斜眼瞧著大巫師,一字一句地解釋道。
大巫師的臉色一僵,似乎有些不信,再好的藥倒進了水裏,也會失效。怎麼還會發揮效用?
“怎麼,你不相信?那好,咱們就讓阿泰來試驗一下。”
若水抬頭看向阿秀。
“阿秀,你找幾個人幫忙,把阿泰的全身衣服都脫了,然後把他放在石缸裏,讓石缸裏的水浸泡他的全身,這樣就能驅除掉他身上所有的苔蘚斑。”
“胡說八道,這絕不可能!”大巫師嗤之以鼻。
若水冷冷看他一眼,懶得和他多說,隻是看向阿秀。
像給男人脫衣服這種事,她自然不會親自動手,雖然她可以不介意,但是小七會介意。
阿秀把若水的話大聲地告訴了部落裏的人,想求大家幫忙,可是她連著說了好幾遍,眾人反而全都向後退去,離得阿泰和她遠遠的,沒有一個人肯站出來幫忙。
在沒有確定解藥有效之前,沒有人敢去碰觸阿泰的身體,因為他們全都不想死。
阿秀的臉色發白,她的眼睛裏蘊滿了淚,卻被她強忍著沒有掉下來。
若水這才注意到,這個阿秀長得很是娟秀,當她淚眼凝注時,實在是楚楚動人的。
“我、我幫他脫!”
阿泰雖然是阿秀的弟弟,但她卻是一個沒出嫁的姑娘,如此這般當眾幫弟弟脫衣,她這一輩子是別想嫁人了。
可當此情景,她根本想不了那麼多,下了決心,上前一步,對著阿泰伸出手去。
“不行,你手上餘毒未清,不能碰他!”若水提醒道。
阿秀一下子呆在當地,不知如何是好。
她一雙含淚的眼睛哀懇地看向周圍的族人們,突然雙膝一彎,跪倒在地,對著周圍的人連連磕頭,哆嗦著嘴唇哀求著。
可是部落中的人隻是為難地看著她,全都默不作聲。誰也不想為了一個快要死的人,搭上自己的命。
阿秀淚如雨下,她絕望地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抓住什麼,可她的雙手在空中,卻什麼也沒抓住。
看到阿秀這般絕望哀淒的模樣,好多人都心軟了,幾次想要站出來幫助他們姐弟二人,可是一看到阿泰身上布滿綠油油苔蘚的恐怖模樣,又全都打了退堂鼓。
“我來!”突然間,一個蒼老的聲音響了起來。
眾人一起向聲音來處瞧去。
“二長老!”有人驚呼出聲。
“不可,二長老!”眾人全都湧了上來。
二長老一雙眼睛森嚴地向周圍一掃,他雖然年老,可是眼神依舊犀利,眾人全都在他的目光下瑟縮了一下。
“我已經風燭殘年,活不了多少日子了,阿泰卻是咱們族人的希望,我不能見死不救。”二長老一臉平靜地說道,同時走上前去,站在了阿泰的身邊。
族人們全都羞愧地低下頭去,同時有好幾個人也站了出來,想要幫阿泰脫衣,卻都在二長老的目光下退了回去。
他們說的全部是當地話,若水雖然聽不懂,可是從二長老的神情中卻看了出來,她一臉欽佩地瞧著二長老,心想,他果然是正直無私,不虧阿雷一直誇讚他。
阿秀的臉上全是感激之色,她跪在二長老的身前,連連磕頭,二長老一把拉她起來,對她說了句什麼,阿秀眼中忽然流下兩行熱淚來。
一直默不作聲的大巫師突然開口說了句什麼,二長老和阿秀一起吃驚地看著他,二長老搖了搖頭,阿秀則緊緊咬住了嘴唇。
大巫師舉起一隻手,神態莊嚴地說了幾句話,二長老猶豫了一下,無奈地點了點頭,往後退了兩步。
阿秀的臉色越發的白了。
若水看到這副情形,不由得義憤填膺,這個大巫師又出來搗亂了!
他自己不幫忙,居然還阻攔想要幫忙的二長老?究竟安的是什麼心?
“大巫師,阿泰和你有什麼仇?你為什麼非要置他於死地不可?”若水冷冷問道。
大巫師挑了下眉,似乎對若水的這個問題感到很意外,隨後他就明白了若水的意思,哼了一聲,不置一詞。
“他、他說,他來。”阿秀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剛才大巫師的話告訴了若水。
什麼?
若水吃了一驚。
這個看起來沒有半點人味的大巫師會這麼好心?
大巫師在若水質疑的目光中走上前去,抓住阿泰的衣服,對著人群說了句什麼,女人們全都扭開了頭,就連阿秀都悄悄地背過了身體。
若水卻不放心地緊盯著大巫師,大巫師看她一眼,毫不在意地輕輕一扯,阿泰上身的衣服就像是破布一樣,裂成了兩片,露出一身布滿了苔蘚的肌膚。
旁觀的眾人都是“啊”地驚呼一聲。
“現在該怎麼做?”大巫師看向若水。
“脫光,把他放在石缸中,讓缸裏的水沒過他全身。”若水接觸到小七不善的目光,悄悄吐了吐舌頭,轉開頭去,不再瞧向阿泰。
大巫師依言把阿泰放進石缸,然後守在一旁,靜觀其變。
聽到水花四濺的聲音,若水和阿秀這才轉過身來。
眾人全都目不轉睛地瞧著阿泰,要瞧瞧是不是當真像若水所說的,這缸裏的人能夠驅除掉阿泰身上那可怕的邪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