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昔日兄弟(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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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水聽到這裏,不由暗暗好笑,又暗讚兀立汗果然是肚子裏長牙的一隻老虎。

把昆布留在宮裏,和武功相當不錯的兀立汗喝喝茶、談談心,再讓草原第一猛將裴絨部作陪……

如此一來,就算昆布武功再高,也很難在他們的聯手之下討得了什麼好處。

更何況兀立汗又下令將他府中的女眷和孩子都押入宮中,那就是幾十個人質啊!

這昆布就算想要做什麼小動作,也不得不乖乖地留在宮裏,陪兀立汗談談理想、談談人生了!

昆布現在的腸子都快悔青了!

他萬萬沒想到,事情僅僅是出在他和裴絨部的那意外一撞,就讓素來待己寬厚的兀立汗,一下子對自己起了疑心。

可惜這個世上什麼都有,就是沒有後悔藥吃,就算是自認醫術煉藥術高絕的若水,也調製不出這種神藥!

昆布就像個啞巴吃黃連,有苦不能言。

他隻能默默地點頭,然後看著兀立汗大聲下令,一陣陣禁衛軍們整裝待發,準備前去搜查他的府邸。

不過……昆布的嘴角又浮起一絲得意的冷笑。

想從他的府裏搜出東西來?

得看他們有沒有這個本事!

若水淡淡地看了昆布一眼,沒有忽略他嘴角的那絲笑意,她也笑了,笑得從容而自信。

她探手入懷,摸出一個小小的竹筒。

桑吉的眼睛立刻睜得大大的,充滿了興奮之色。

這位太子妃又要玩花樣了。她的身邊仿佛總有一些無窮無盡的古怪東西,每一樣都讓他大開眼界。

不知道這隻小竹筒中,又會有什麼新花樣呢?

若水輕輕的把塞子打開,瞬間,一個淡紫色的蝴蝶從竹筒中鑽了出來,立在筒口處,輕輕展開美麗的翅膀,在空中轉了幾圈,就像追尋著某種氣息般,振翅飛去。

在它飛過的地方,又淡淡的紫色磷粉飄蕩在空其中,在陽光照耀下,好像會發光一下,異常明顯。

“你們跟著這隻紫蝶,就能找到巴特爾了!”

桑吉又驚又喜,答應了一聲,伸手一揮,大隊的禁衛軍跟在他的身後,浩浩蕩蕩地追隨著紫蝶留在空中的磷粉,疾步而去。

昆布臉色瞬變,看著若水的目光中,露出又驚又恐的神色。

若水淡然地看了他一眼,輕描淡寫地道:“昆布王爺,你口口聲聲說太子殿下冤枉了你,那咱們就拭目以待吧。我在巴特爾的身上下了紫蝶最喜歡的香餌,這種味道它是在百裏之外就能聞到,並且根據這種香味找到餌料的所在,就是香餌隔著水,或是被埋在地下十丈之處,依舊如此。”

昆布的臉色已經白得像紙一樣,他緊緊地握著拳頭,眼中的狠厲之意再也掩藏不住。

小七不動聲色地上前一步,擋在若水的身前,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強大氣勢,登時震懾得昆布不敢輕舉妄動。

若水瞄了昆布一眼,轉向兀立汗道:“皇帝陛下,我和太子殿下乃是東黎國人,本不願介入你們南越國的皇家之事,但事情卻偏偏找到我們身上來。陛下,如果我幫助您找到了丟失的古塤和叛軍首領巴特爾,不知道陛下是否會滿足太子殿下和我的一個請求呢?”

“什麼請求?”兀立汗濃眉一豎,問道。

“在不損害貴國利益的情況下,我想要皇帝陛下的一個承諾。”

“行!我答應你,我兀立汗說做的承諾,還從來沒有食言過!”兀立汗慨然應允道。

若水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裴絨部聞言,不由好奇地打量著若水。

他算是親眼見識到這位東黎太子妃的與眾不同之處了。

就單看兀立汗對她的態度,與其他人己是截然不同。他微微低頭,沉思起來。

過了兩盞茶的功夫,就有侍衛來報:

“回稟皇帝陛下,在昆布王爺的宅邸密室裏,我們找到了叛軍首領巴特爾,以及一個錦盒!”

兀立汗接過侍衛呈上來的錦盒,打開,裏麵靜靜躺著的,正是那枚古塤!

“昆布!昆布!你好啊!”

兀立汗拿著錦盒的那隻大手青筋直冒,甚至因為極力壓製的怒火而發起抖來。

要不是他手裏拿著的是古塤,而是別的一樣東西,甚至是他的玉璽,若水懷疑他都會直接把手裏的東西往昆布的腦袋上慣。

輕輕的把古塤放在桌麵上,轉身看著昆布。

“說說吧!到底是為什麼?這十幾年,難道我對你還不夠好嗎?你要什麼我給什麼,珍惜古玩,歌姬美女,你王爺府中收藏甚至比我的皇宮還多!我就是做夢都想不到,你會反我!昆布,我的好兄弟,父王這麼多的子嗣,現在僅剩下來的就隻有我們兩兄弟了,你難道真的要逼著我親手殺了你嗎?”

事到如今,昆布反倒鎮定了下來。

他吊兒郎當地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手裏拿著一盞酥油茶,細細的品了一口,閉起眼睛長長的陶醉般歎了口氣。

“好香!好香!真是上好的酥油茶!”他眯起眼睛,像是恢複了那個紈絝的“廢物王爺”的本色,“可惜我以後,再也嚐不到這麼美味的酥油茶了。”

兀立汗忍不可忍地走過去,一把打開他手中的茶盞,發出“咣當”一聲瓷器碎裂的聲音。

他怒吼一聲。

“回答我,到底是為什麼?”

滾燙的茶水打濕了昆布的衣襟和衣擺,他好像毫無所覺一樣維持著剛才的姿勢,好半天才慢慢收回手,“嗤”地笑起來。

“看,我說的沒錯吧!得罪了王兄,我連一盞茶都不能喝了!”

兀立汗看著他,強壯地胸膛起伏了幾下,微眯著眼睛,咬牙切齒地看著昆布。

“兄弟幾十年,你是了解我的,所以你最好不要挑戰我的耐性。”

昆布終於正眼看向他,眼神認真地好像今天才剛剛認識他一樣。

“我怎麼會不了解你呢?我的好兄長。直到今天,我還記得我們在宮裏一起跟師傅學習武藝的時候,父王對我們說過的話!”

昆布微笑著,眼神迷離,好像陷入了回憶之中。

“父王說,在我們眾多兄弟之中,我習武的資質是最好的,但因為兄弟之中,我的年紀最小,被母後給慣壞了,從小就吃不得苦,所有很難在習武的道路上有什麼大的成就。而你,父王卻說,你的資質雖然算不得上乘,但勝在又耐性能吃苦,隻要一直努力下去,他日成就不可限量。”

說道這裏,他看著兀立汗,微笑道:“王兄,父王的這些話你還記得嗎?”

兀立汗默默放下握著拳頭的手,手背上的青筋慢慢隱去。

“我自然記得。我們兄弟在宮裏習武的那段時候,雖然當時叫苦連天,但現在回想起來,卻是我們最快樂的時光!”

那時候他們都還小,兄弟們也都還在,雖然生母不同,有時候難免拉幫結黨,但牟著勁在師傅父王麵前求表現的日子,好像每一天醒來,身體你都充滿了幹勁。

每天習武課結束以後,他們都還有精力拖著發軟的四肢到草原上去賽馬,到野樹林裏掏狼窩,找狼崽,還膽大包天的把狼崽帶回宮裏。

那天晚上,野狼圍在都城外嚎叫了一夜,攪得整個城裏沒有幾戶人家敢睡覺。

父王知道之後,讓習武師傅狠狠教訓了他們一蹲,圍著整個宮牆蹲跳了一天,第二天沒有一個人的腳是能直得起來的。但當他們看著父王親自帶領著鐵騎營回來,馬背上馱滿狼屍的時候,草原孩子那顆野性的心卻複活了起來。

他們每個人都向往著能快點長大,能像父王一樣跨著駿馬,背著強弓,揮舞著鋒利的馬刀馳騁在以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

可有一天,他們終於長大了,能背弓跨馬的時候,他們就漸漸發現,自己手中鋒利的馬刀對準的不僅僅是狼群而已,還有他們的兄弟。

這個時候,他們終於明白,當他們吵吵鬧鬧地圍著父王訴說著自己渴望能夠快點長大,長大以後要做些什麼的時候,父王臉上的笑容會變得那麼悲哀和苦澀。

原來一個人心靈的成長,是以不斷的失去,以及一直失去作為代價的。

當兀立汗終於成長為草原的一代雄主的時候,昔日在他的身邊玩鬧嬉戲的兄弟們都不在了,有些是被他殺了,有些是互相殺著,慢慢的就隻剩下昆布一個了。

兀立汗以為,他至少還有這麼一個兄弟,至少還有一個人活著,他能證明童年那些快樂的記憶是真實存在的,不是他虛幻出來的夢境。

為了能保留住這份現存的唯一的兄弟之情,他能為昆布做到的,都去做了。給他提供錦衣玉食的生活,跟在他的屁股後麵不停的收拾爛攤子,為了他承受百姓們的詬病……

可現在,就這唯一的一個兄弟都要反他,這到底是為什麼?

昆布一看他的樣子,就知道兀立汗到了今日,到了此時也不知道症結所在。

他歎了口氣,看來有些人有些事,已經被兀立汗刻意忘記了。

昆布仰起頭,微微冷笑道:“我的好王兄,你當了這麼多年的皇帝,養尊處優,以前的事情就不記得了嗎?”

兀立汗臉部的肌肉抽動了一下,隨即恢複了平靜,淡淡地道:“什麼事?”

昆布逼視著兀立汗,冷冷地道:“王兄,你別的事情可以都忘了,但有一個人,一件事,你忘得掉嗎?”

兀立汗的身子再次一震,默然不語,眼中卻射出厲光,整個大殿的空氣都為之一冷。

“哈哈,既然王兄你忘了,就讓我昆布來幫你回想一下吧。”昆布嘲諷地笑道,目光在大殿中掃視了一圈,提高了聲音,道:“王兄,你是我的親哥哥,你待我一直很好。可是,有一個人,自始至終,比你對我更好!他不光待我好,他對所有的兄弟都一樣的好。王兄,你還記得他是誰嗎?”

兀立汗的眉毛微微抖動,卻是一言不發。

小七和若水聽到這裏,對視一眼,互相握住了手。

昆布下麵要說的,顯然關係到他們南越國的一樁大秘事,甚至可以說是兀立汗的醜聞。

這種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得越少。

二人心意相通,小七朗聲道:“皇帝陛下,古塤和叛軍首領既然已經找回,我和我的妻子就先告辭了,等陛下處理了叛賊之後,再來驛館找我們便是。”

兀立汗還未說話,昆布已經一下子跳起身來,叫道:“不!你們站住!這件事,我要當著你們所有人的麵前說出來,讓你們知道兀立汗的真麵目!”

“你們不必離開!”兀立汗低沉著嗓子一擺手,直直地瞪著昆布:“昆布,我兀立汗做事,無愧於心!你說,你給我從頭說!”

昆布哈哈一笑:“好,這是王兄你讓我說的,我就一五一十地說給你聽吧。”

“王兄,父王除了誇讚過我之外,他還誇獎過一個人,那個人就是……”

昆布一字一字地慢慢道:“咱們的大哥!”

小七和若水同時注意到,在昆布說出“大哥”這兩個字的時候,兀立汗的背部肌肉一下子僵硬了,整個人似乎被這兩個字化成了一尊石像。

昆布卻像是沒有留意到,他的思緒被拉回了舊日的時光。

“父王說,大哥習武的資質僅次於我而已,大哥練功比我勤,很快就在咱們兄弟中脫穎而出,獲得了父王更多的讚譽。但是,有一年的冬天,天氣特別的寒冷,冷得連神女湖的水都結成了冰。你來找我,說要帶我去溜冰,然後咱們背著父王和母後,偷偷地跑到了神女湖。沒想到湖中心的冰麵太薄,我和你一下子全都掉到了冰窟窿裏……”

說到這裏,他抬起眼來看著兀立汗,冰冷的眸子裏閃現出一點暖光。

兀立汗的目光和他對視,兄弟二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緩和了,顯然同時回憶到昔日的情景。

兀立汗點了點頭,道:“不錯,湖裏的水十分寒冷,才剛剛掉進水裏,我就覺得全身都被凍僵了,沒有絲毫的知覺。我以為自己要死了,是你緊緊地抱住我,一隻受傷的手牢牢地攀住鋒利的冰麵,鮮血流出來又很快被凍成了冰,連帶著把你的手也黏在了冰麵上。昆布,當時要不是你,我就死在湖裏了。”

昂布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道:“是的,不過很快我就凍得幾乎要昏過去了,是王兄你一直在跟我說話,叫我不要睡著,你還大聲的唱歌給我聽。王兄,我一直沒有告訴過你,我當時之所以堅持著沒有睡過去,就是因為,你的歌聲實在是太難聽了,跟狼嚎一樣,我擔心你的歌聲會把湖岸邊的野狼給招來……”

聽到這裏,兀立汗緊繃的嘴角也綻開了一抹笑意,他瞪了昆布一眼。

昆布笑了笑,繼續說道:“那神女湖的水可真冷啊,就在我快要睡著,你的喉嚨都快要唱得啞了的時候,大哥來了。是大哥救了咱們。可是,他把我們救了出去,自己卻陷入了湖裏。我們倆當時人太小,手太短,根本就夠不著他,要不是湖裏麵有漁民留下來的漁網,大哥當時就已經不在了吧!要是大哥當時就不在了,那麼後麵的那麼多事情,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了呢?長生天沒有讓大哥在神女湖中死去,可他卻為了救我們而中了寒毒,一輩子都不能再習武,他雖然活了下來,卻始終像個廢物一樣,活得抬不起頭來!”

昆布的聲音突然變得尖刻淒厲,兀立汗的眼中也露出了痛苦之色。

昆布喘了幾口氣,又笑了起來。

“就算大哥不能習武,成了皇族中的笑柄,成了眾人眼中的廢物,可是他有一顆金子般的心,就是他的這顆心,讓父皇選擇了他做為自己王位的繼續人,而沒有選擇武藝最強、風頭最勁的你。而丹朱,也選擇了和大哥在一起!”

聽到丹朱這兩個字的時候,兀立汗一直鎮定的麵容終於裂開了一絲縫隙,昆布看著兀立汗抽動不己的嘴角,冷笑道:“我親愛的王兄,你是不是無數在夢裏都在想,要是大哥當時死在湖裏就好了。可是我告訴你,就算是大哥當時就死了,你也得不到丹朱的心!我問過她,她說作為大哥的未婚妻,要是大哥死了,她會給大哥殉葬!她不會選擇你,不會選擇我,她愛的人,從始至終,隻有大哥一個人。”

“住嘴!你給我住嘴!你、你胡說八道!你、你要是再胡說,我就割了你的舌頭!”

兀立汗突然大吼,昆布的這句話顯然刺激到了他,他暴跳如雷,揚手把桌麵所有能砸的東西,全都沒頭沒腦地向昆布砸去。

要不是若水眼疾手快地把古塤抄在手裏,說不定也會被喪失理智的兀立汗給砸出去。

直到桌麵上再沒有任何可砸的東西,兀立汗才氣喘籲籲地停了下來,指著昆布:“如果不是他,丹朱就是我的,她喜歡的人是我,我從她的眼神裏看出來了,她看著我的時候,眼睛都在笑……”

昆布淡淡地一笑,抬手用衣袖輕輕擦去從被砸傷的額頭的血跡,臉上的笑容不變。

“丹朱?她對每一個人都是這樣的,她的眼中和臉上永遠都帶著笑意。王兄,你想過沒有,如果她真的喜歡你的話,在你發動叛變推翻了大哥的王位,逼死大哥,把大哥的子嗣全部屠滅殆盡,把丹朱囚禁在你的身邊的時候,你還在她的眼中和臉上看到過笑容嗎?她還對你笑過嗎?如果你能輕易看到她的笑容,你還會把唯一能讓她露出笑容的拓跋嬌留下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