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四月十五,天公十分作美,天氣格外晴朗。
澄藍天空,一碧如洗,風和日麗,鳥語花香。
離午時還有整整一個時辰,宮門外的車道上,已經停滿了貴族親眷們的馬車,一個個精心裝飾,珠翠滿頭的大家閨秀們,緩緩從馬車上下來,姿態高貴,儀態萬千的站在宮道上。
這裏是帝都皇宮的外圍,非皇室子弟不得隨意入內,故而她們候在這裏,等著宮裏來人相接。
宮裏派出的領路太監殷勤上前,引著剛剛來到的少女前往永寧門。進了永寧門,就等於踏進了進入皇宮的大門,少女們便候在門口,等著宮中傳出的轎輦前來接自己前往禦花園赴宴。
二十幾名大家閨秀們亭亭玉立在永寧門前,像是一株株姿態各異的美麗花朵,有人神情冷傲,一臉不可侵犯。有的口角含笑,讓人如沐春風。還有的一臉莊肅,雍容華貴。更有的姿態高潔,恍如神仙妃子。有的人則是高昂起頭,對身邊的姑娘全不理睬。
宮門口禁止大聲喧嘩,少女們更是要維持大家閨秀的矜持儀容,相熟的姑娘們隻能相互點頭微笑,示好招呼
。
照往年的慣例,少女們應該先去慈仁宮給太後請安,隻是今兒一早,宮裏就傳出話來,說是太後娘娘身體不適,需要靜養,免了今兒的請安,令一眾少女們直接去禦花園赴宴。
永寧門前伺候的太監和守衛在宮門兩側的侍衛們,隻覺得今兒個自己真是祖上積德,有這等的眼福,竟然有這許多貌若天仙般的少女,同時出現在自己眼前。
宮中規矩嚴謹,他們自然不敢光明正大的相看,一個個神色肅穆,站得像個標槍,但眼角一瞟一瞟的,所有人的注意力全在那群穿紅著翠,燕瘦環肥的少女們身上。
隻覺得這個漂亮,那個好看,這個粉頰柔嫩,那個身段窈窕,春風拂過,一陣陣的脂粉香揉和著花香,撲鼻而來,中人欲醉。
其中大家偷看的最多的姑娘,就是大理寺丞姚家的千金,姚惜惜。
華服眾彩的眾少女之中,數她最為奪人眼球。
論容貌,她自是出眾的,但眾人目光聚在她的身上,卻不是因她的容貌,而是她今日所穿的衣裳。
姚惜惜容貌雖美,但一臉倨傲,鼻孔向天,一副看不起所有人的模樣。這樣的姑娘,就像長得再漂亮,也引不起別人的半點好感。
眾人看著她身上的衣裙,無不暗暗咂舌,這姑娘真敢穿呀!
姚惜惜今日所穿,乃是一件黃色的長裙,顏色之鮮豔,幾乎接近皇族子弟所穿的明黃色,她那件黃裙,比杏黃淺,比鵝黃深,若是一不留神,看上去也就和明黃色相差無幾。
而她的裙擺之上,刺繡著九隻形狀栩栩如生的孔雀,色彩鮮豔,燦爛奪目,陽光照在上麵,有眼尖的姑娘看得清楚分明,她那條繡裙上,每隻孔雀的翎毛竟然都是用真正的孔雀羽毛繡出來的。
老天哪,繡這一條裙子,得用多少隻孔雀的翎毛呀!這姚家,還真是財大氣粗!
這麼華貴珍稀的裙子,這普天下除了皇後娘娘,也就隻有她姚惜惜一人敢穿。
在場的少女們看著驕傲得像孔雀一樣的姚惜惜,心下都在嘀咕,聽說皇後娘娘已經向當今聖上提出,要將自己的親侄女姚惜惜許給三殿下當恭王妃,又聽說這姚惜惜近來和恭王爺打得火熱,現在,她居然穿了這麼一條豔黃色的長裙,明顯是把自己當成了皇室中人。
莫非那些傳說,竟然是真的不成?
少女們原本戀著恭王爺的一顆火熱的心,不由得降低了幾分熱度,看著姚惜惜的目光中,又是羨慕,又是妒忌。
姚惜惜將一眾少女們的豔羨目光盡收眼底,更是得色非凡。
離午時還有一柱香的功夫,一頂頂綢緞華蓋轎輦分別由四名小監抬著,遊龍般來到了永寧門前。
執禮太監手持名冊,口中高叫著各家千金的姓氏,將這些盛裝打扮的少女們送入轎中,流水般一個個接進宮去,直到禦花園。
不一會兒,偌大的永寧門前,就隻剩下了執禮太監,和孤零零的一頂轎子,四名抬轎小監。
五個人頂著時近正午的大太陽又等了好一會兒,隻曬得汗流浹背,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敢出口抱怨。
終於有一名小監,被曬得頭暈眼花的,實在忍不住了,上前一步,悄聲對執禮太監道:“胡公公,請問還有哪家的閨秀小姐沒來?這時間馬上就到午時了,不會再有人來了吧?會不會您剛才念名單的時候,少念了一個啊。”
胡公公看了看手裏的名冊,仔細數了數,皺眉道:“沒少啊,今年太後娘娘下旨,共邀請了二十七位大家閨秀前來赴宴,其中隻有柳丞相府上的二小姐稱病不能前來,名單上一共二十六位閨秀,就準備了二十六頂轎子,準定還有一位千金沒到呢
。”
他抬眼看了看那小監頭上不停滾落的汗珠子,笑罵道:“幾個小猴兒崽子,曬了這一會兒太陽就受不住了?你看公公我站了這大半天,額上連一顆汗珠子也沒有呢。你們要是嫌熱,就去轎子旁的陰涼裏躲會兒去。”
那小監心中感激,口中連連稱謝,誇讚胡公公是個好人,胡公公不耐煩的一擺手,那小監吐吐舌頭,和另外三人躲在了轎子旁的陰影裏。
胡公公看著名冊,突然想了起來,這沒來的那位大家千金,可不正是柳相府中的大小姐柳若水嗎?
去年她曾在這百花宴上奪得花魁,後來聽說她毀了容貌,成了帝都的第一醜女,更成了眾人茶餘飯後的笑料談資,再被三殿下退了親,還真是一位可憐的姑娘!
太後娘娘憐恤她,給她下了帖子,邀請她也來參加今年這百花會,可是這小姑娘家家的,容貌重於一切,她會頂著那張成為眾人笑柄的醜顏,來參加這萬眾矚目的百花盛宴麼?
隻怕那群姑娘的唾沫腥子,淹也淹死了她。
她到此時還未現身,隻怕是沒膽子來了吧?
胡公公一邊琢磨,一邊抻著脖子,探出永寧門外,往右邊一看。
禦花園中,百花盛開,衣香鬢影,熱鬧非凡。
東黎皇宮的禦花園,占地極廣,足有數畝,園中遍植奇花異卉,此時春風乍暖,正是花期,群香競豔,各吐芬芳。
前來赴宴的少女們在禦花園門前落了轎,站在園門口,由領路太監們一個個引著往自己的坐席行去。
少女們有的是初次進宮,登時隻覺得自己的眼睛不夠看了,且不說這滿園開遍姹紫嫣紅的各色奇花,穿流不息的宮女太監,單看這偌大的花園,放眼望去,竟然一眼看不到頭,隻在遠遠的綠蔭叢中,露出明黃色的飛簷屋角,顯然僅僅是某處宮殿的一角所在。
綠樹紅花,放眼皆是,彩蝶飛舞,蜜蜂忙碌,行走在這禦花園中,時時香風撲麵,處處景色怡人。
少女們一個個屏息凝神,謹慎小心的隨在引路太監身後,碎步而行。四周景色雖美,少女們卻不敢多瞧,人人低眉斂目,恭謹自持,行規有矩,唯恐行差踏錯,落了他人的話柄。
都說這皇宮乃是人間仙境,自己今兒竟然蒙太後娘娘,皇帝陛下榮寵,能親自到這仙境一遊,實在是莫大的福份。
走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眾人眼前驀然一亮,隻見前麵好大一座明湖,一望無際,湖水碧波澄清,湖麵上遍布田田荷葉,一眼望去,竟如連到天邊一般,碧荷蓮葉當中,開遍紅白兩色荷花,微風徐來,空氣中滿是清甜的荷香。
眾少女登時呆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眼中看到的。
這明明該是六月才開的荷花,怎麼會四月十五便齊齊綻放吐蕊呢?不由得嘖嘖稱奇。
引路的太監看見少女們臉上的驚詫之色,麵現得意,微微一笑,解釋道:“諸位姑娘一定很奇怪,這六月的荷花,為何才四月便齊齊開放吧?說起來,這都是楚王殿下為陛下所獻的奇思妙想,陛下采納一試,果然出此奇觀。”
此言一出,少女們齊聲驚呼。
“楚王殿下?就是傳說中咱們東黎國的第一美男子麼?”
“他不是體弱多病,一直在外遊走就醫嗎?怎麼會回到帝都?”
“楚王殿下也會來參加今天的百花盛會嗎?”
“你快說,楚王殿下獻了個什麼奇思妙想?”
眾少女一下子來了興致,你一言我一語,把引路太監團團圍住,七嘴八舌的問道
。
引路太監深悔自己多嘴,此時騎虎難下,麵露難色,道:“諸位姑娘這麼多張嘴巴一起發問,奴才隻有一張嘴,卻讓奴才先回答誰才好?”
“先回答我的!”一個傲慢的少女聲音說道,眾人齊向她看了過去,見正是著一身孔雀黃裙的姚惜惜。
眾少女一齊撇嘴,卻誰也不作聲,這姚惜惜的親姑姑乃是當今皇後,在宮中備受恩寵,又是今日這百花宴奪魁的大熱門,誰也不願當麵得罪於她。
姚惜惜昂頭傲然掃視一周,見眾少女都不說話,滿意的抬著下巴,眼角掃了掃那太監,“你就說說,那個楚王,他獻了個什麼樣的妙計,讓這湖裏的荷花都開了。”語氣中,對少女們所仰慕的楚王殿下頗為不屑。
少女們忍不住發出一陣低低的噓聲,全都對姚惜惜撇嘴,就算你要成為恭王妃,也用不著這樣傲慢,連楚王殿下都瞧不在眼裏吧。
那引路太監看了姚惜惜兩眼,倒也識得她,知道是個自己得罪不起的人物,當下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奴才回姚大小姐的話,楚王殿下對陛下提議說,將禦花園旁邊的溫池鑿開一條通道,將那溫池中的暖水引入這大明湖中來,故而催得這滿湖的荷花,提前開放了。這事看著稀奇,做起來倒是簡單得很,隻是卻從來沒人想到過,這楚王殿下,可當真是個奇才。”
說著微微搖頭,滿臉讚歎之色。
“原來如此!”少女們齊齊點頭,臉上露出向往的神情,對這個素未謀麵的楚王殿下更增仰慕之意。
“想出個這麼簡單的法子,就稱得上奇才了?那這天底下的奇才也太多了吧,真是少見多怪!”姚惜惜撇嘴譏誚道。
“這法子簡單,那往年怎麼不見旁人想出來過?還是楚王殿下聰明,就是高人一等!”一個身穿淡紫衣裙的少女忍不住說道。
“就是,龐妹妹說得在理。”
“這位帶路的公公,不知今天楚王殿下會不會來參加這百花盛會呢?”
“是呀,好想見見楚王殿下的翩翩風采啊!”
少女們沒人搭理姚惜惜,嘰嘰喳喳的像一群小麻雀,把引路太監圍在了中間,紛紛追問楚王的行蹤。
姚惜惜被眾人晾在一旁,臉上青一陣又紅一陣,氣得差點炸了胸膛。
這個楚王是個什麼鬼東西?打哪冒出來的,自己怎麼壓根就沒聽說過?
為什麼他的名頭一出現,這群丫頭們全都轉移了注意力?
方才這群丫頭們還用又是羨慕又是妒忌的眼光看著自己,才一轉眼的功夫,就紛紛去巴結那個素未謀麵的楚王去了。
這些沒見識的丫頭還誇他是什麼東黎國的第一美男子?這第一美男子明明是三殿下恭王爺好麼!
全都是目光淺薄,毫無見識的丫頭們!哼!
姚惜惜一邊氣哼哼的想著,一邊用力揪著身旁一朵牡丹花的花瓣,一時之間,花瓣如雪般飄落,紛繁絢爛的花朵很快就剩下一個光禿禿的花枝
。
禦花園的另一角,兩名少年男子正並肩而立,遠遠的注視著湖邊發生的這一幕。
一少年著青衫,眉目英挺,如青鬆翠竹,另一少年穿白衣,清冷如玉,似芝蘭玉樹,兩人都是風采出容,卓爾不群。
青衫少年挑了挑眉,對身邊的白衣少年道:“這楚王殿下真是好生厲害,人還未曾出現,就己奪去了這一大片少女的芳心,嘖嘖,當真是讓人羨慕啊。”
白衣少年淡然一笑,渾不在意道:“這一大片芳心當中,可有你中意的那顆心否?修文兄明明對這些女子無意,何必故意說出這等話來。”
青衫少年撫掌笑道:“知我者,果然明俊是也。這等庸脂俗粉,豈能入你我二人之眼?”
白衣少年卻道:“這些女子之中,是否有人能入得你的眼,我尚未得知,但我敢肯定,今日的百花宴中,定有一名女子,入得了那楚王殿下的眼中。”
青衫少年大奇:“你見過楚王殿下?為什麼這麼肯定?”
白衣少年搖頭道:“楚王殿下那等人物,豈是我一介平民可隨意得見的。我隻不過是猜測罷了。”
青衫少年素知白衣少年智計無雙,眉梢一挑,“明俊,休賣關子,快從實道來。”
白衣少年笑道:“你仔細想想,這楚王殿下如神龍見首不見尾,常年不在帝都。百花盛會年年都舉辦,你何曾見他露過一麵?偏偏今年他就在百花會之前趕了回來,還向陛下建議了催開荷花之法,他這般舉動,分明是想討得某個佳人的歡心,若說他不是為這百花宴會中的美人而來,你可信麼?”
“聽起來倒真是如此,”青衫少年皺眉道:“卻不知這楚王殿下青睞的是哪家的千金?”
這青衫少年,正是柳丞相對若水極力推薦的攝政王的世子姬修文,而白衣少年,乃是孟右相府中的大公子孟明俊。
孟明俊斜睨著姬修文,神情似笑非笑,“修文兄,你還是少管他人的閑事,多操心下自己吧。據我所知,姬伯父可是給你下了最後通牒,勒令你定要在這百花宴上為自己選一位世子妃,如若不然,他就要進宮請皇帝陛下親自為你指婚了。修文兄,小弟還是勸你,好好的在這些大家閨秀中選一位順眼的罷。”
姬修文登時神色沮喪,他看著孟明俊,羨慕的道:“還是你好,你和九公主自幼青梅竹馬,性格相投,將來娶過門來,定是一對神仙眷侶。唉,為兄就沒有你這般的好運氣,白活了二十一年,也沒遇到一個能讓我為之心動的好女子。”
孟明俊卻眉頭一蹙,道:“修文兄休得胡言,我對九公主隻有兄妹之情,別無他念,這話要是傳了出去,可是大逆不道之罪。”
“哼,你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姬修文正要長篇大論地教育對方一番,突然停住了口,睜大眼睛,目不轉瞬的看著前方。
“喂,你看什麼看傻了,難不成讓你心動的女子出現了?”孟明俊看著好友的呆樣,禁不住調侃道,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別擋著我,你看那兒!”姬修文揮手擋開孟明俊的手,順手一指。
孟明俊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隻見禦花園的月洞門口,不知何時,出現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妙齡少女。
這少女一頭烏雲秀發高高盤起,漆黑如墨的發間隻插了一枚碧玉步搖,再無其它飾物,麵上蒙著輕紗,身穿湖綠上衣,銀白長裙,籠著一層霧般輕薄的白紗,遠遠看去,就像是清晨薄霧中一株迎風含露的芙蕖百合。
“她……是何人?”姬修文目光定定的看著那少女,隻覺得自己一顆心徒然加快了跳動
。
“我也不知。”孟明俊目光迷離,也是不離那少女左右,他自問有過目不忘之才,隻覺這少女好生眼熟,卻想不起在哪見過,不由皺起眉細細思索。
“明俊,她可是我先發現的,你一會兒,不得與我相爭!”姬修文目光閃動,身形一晃,已然消失在花樹叢中。
隻留下孟明俊,瞠目結舌的呆在當地。
若水站在禦花園的月洞門前,看著眼前又長又寬的青玉石板路,一時犯了難。
她來得晚了,引路太監早己領著眾少女們遠去,深入園中。
偏這禦花園極大,一眼望不到邊際,園中之路阡陌縱橫,實不知哪一條才是通往赴宴的正確道路。
她的眼前,就有三條道路,分別通向三個不同的方向,到底該走哪一條呢?
若水咬著唇,四麵環顧,準備找個宮女太監問問路。
偏偏己近午時,眾太監和宮女們都集中在大明湖中的碧波殿內忙碌著,左右一時無人經過,隻有蜂飛蝶舞,在花叢中纏繞嬉戲。
算了,隨便選一條便是,車到山前必有路,路到盡頭必有人。
若水不急不躁,沿著右邊的青石路,緩步入園,同時愜意的欣賞著周圍的景色。
沿途所見,鮮花怒放,形色各異,有些更是她從所未見的奇花,不由得駐步,慢慢欣賞,時而俯身下去,輕嗅花香。
姬修文隱身花樹叢中,與若水同行,若水賞花,他則賞人。
越看他越覺得這少女輕盈靈秀,美而不妖,神態中嫵媚帶著點天真,更是讓他怦然心動。
雖然她蒙著麵紗,不露真容,但他看得清楚,那少女有一雙極為清澈明媚的翦水雙瞳,當她凝神欣賞花株之時,他幾乎恨不得能化身為那株花,能被她用那樣的目光注視著。
有這樣明媚眼波的少女,又豈會是常人之姿,定然是因她姿色出眾,才故意用輕紗遮住,免得讓那些庸脂俗粉們嫉妒。
眼見她在那條錯誤的道上越走越遠,姬修文竟然沒有出來阻止,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明知道她是來赴宴的大家閨秀之一,卻希望她離那百花宴會越遠越好,最好不要被任何人瞧見。
直到她站在另一條岔路中間,眼神中露出迷惘,姬修文才歎了口氣,從花叢中現身出來,輕輕咳了一聲。
若水聞聲回身,看見他,先是一怔,隨後目光中透出喜色,開口問道:“這位公子,你可知道前往百花宴會,該走哪一條道路?”
姬修文有點小小失落,這少女見了自己,竟然沒有半點為自己風采所惑的模樣,就像是見了尋常的太監宮女一般,張口就問路,也不知道要和自己搭訕一番。
隨即他就釋然,若這少女當真迷惑於自己的風采容貌,那自己可該瞧她不起了,這少女果然是與眾不同。
他意態高潔的微微點頭,道:“請隨我來。”當先引路。
若水心中一喜,緊隨在他身後,二人相距不過一尺之距。
姬修文臉上神色淡然,意態疏遠,實則他的一顆心,跳得一下快過一下,他幾次三番想回頭詢問身後少女的姓氏,都被他強壓下念頭,暗暗告誡自己,絕不可冒冒失失,唐突了佳人。
反正到了那百花會上,一切謎底,自會揭開
。
他現在要在這少女麵前表現的,就是一名守禮的君子,惜言如金,才能得她重視。
若水對他的印象果然極好,她隻覺這少年沉穩莊重,為人可靠,不多言不孟浪,但,也僅此而己。
在她的心中,絕無這少年的半點位置。
二人一前一後,行不多時,己來至大明湖畔,若水還來不及欣賞那接天蓮葉無窮盡的美景,姬修文已經對著前方一指,道:“沿著那道九曲石廊,就可至湖中心碧波殿,百花之會,就在此舉行。”
說完,不待若水道謝,他己轉身翩然遠去,隻留給若水一個瀟灑之極的秀逸背影。
若水微笑搖頭,注視著他的背影遠去,這才轉過頭來,看著一望無際的大明湖,和湖麵上迎風招展的紅白荷花,微風送來陣陣花香,不禁大有醺然薄醉之感。
“柳若水!你這醜八怪……居然也來參加這百花盛會?”
驀地裏,一個尖酸的聲音帶著怒意,在她身側花叢中響起。
若水連頭也不用回,就知道這個聲音的主人是誰。
“什麼?柳若水?她就是柳若水?”周圍一下子響起好幾個倒抽涼氣的聲音。
若水心中苦笑,看來自己還真是個名人,走到哪裏都免不了要惹事生非,自己好端端的站在這裏欣賞美景,這事非也能從天而降,找上自己。
“姚姐姐,你說她就是咱們帝都的第一醜女……柳若水?”一個嬌柔清脆的聲音訝然道,卻是戶部侍郎家的顧雙雙。
“不錯!就是她這個醜八怪!身為第一醜女,也好意思出現在這裏?真是弄汙了咱們的眼睛,更弄髒了這漂亮的禦花園!”姚惜惜咬牙切齒的說道。
“今日禦花園中百花盛開,群芳爭豔,一隻上不得台麵的狗尾巴草,也來湊什麼熱鬧!就像是好好的一鍋湯裏,掉進了一顆老鼠屎,沒的讓人惡心!”冰冷刻薄的聲音,比姚惜惜的言辭更為尖刻。
這個聲音若水記得清清楚楚,她就是那是在太白樓上譏諷自己的夏太師家的千金夏千秋。
因聖德帝遲遲未至,而宮中規矩嚴明,眾少女不敢先行入湖中內殿就坐,全都候在岸邊,散於遊廊兩側的樹蔭花叢中,三三兩兩結伴賞花觀景。
姬修文引著若水出現在湖邊之時,早有眼尖的少女發現,一來迷惑於姬修文的風采翩翩,二來好奇若水的身份,於是小聲和身邊同伴,對著若水品頭論足。
“她是誰呀?她那條裙子,就像是銀河流下來的水一樣,真漂亮!”
“我喜歡她頭上戴的那枚簪子,哇,太美了!要是我也能有這麼一枚漂亮的簪子,死都樂意!”
“還有她穿的衣服,像是蒙了層輕紗,哎,我怎麼就沒想到用綃紗!也不知道她是在哪家的繡紡做的。”
待姬修文飄然遠引,湖邊僅剩若水一人之時,少女們情不自禁圍了攏來,要瞧瞧這個麵紗遮臉的少女究竟是何人,竟然還未入席,已引得一位濁世佳公子為她折腰。
姚惜惜對若水恨之入骨,一眼就認了出來,胸口一熱,忍不出惡言相向。
她這一句話,登時引得眾少女群情激湧,齊齊向若水看了過去。
有的好奇,有的不屑,有的鄙夷,有的憎惡。
“呀,我想起來了,方才那位給她引路,身穿青衫的公子,就是攝政王的世子爺呀
!去年的百花會上,我曾見過他的!”一名少女突然想起,輕聲叫道。
“姬世子?不可能,姬世子身份高貴,俊美無雙,怎麼會親自給那個醜八怪帶路?”一少女搖頭不信。
“哼!定是這醜八怪用麵紗遮住了那副醜顏,迷惑了姬世子,若是她敢摘下麵紗,姬世子壓根連看都不會看她一眼!”夏千秋說道,語氣中滿是怨毒。她想起方才看到二人的情形,就滿腹怒氣,對若水由厭惡直轉憎恨。
“對,誰不知道姬世子的心上人,是夏姐姐你呀!他怎麼會看上柳若水那醜八怪呢!”顧雙雙登時醒悟,忙拍夏千秋的馬屁。
夏千秋得意的抬抬下巴,不屑的用眼角掃了掃若水。她雖然對姬修文無意,但姬府確實曾表達過想和她家結親之意,又有哪一個少女,願意一個傾心於自己的男子,轉瞬間又去喜歡上了別人!
“醜八怪就是醜八怪!別以為穿上一身漂亮衣裙,就能變漂亮!”
“真是醜人多作怪!”
“山雞就是山雞,就算披上了鳳凰毛,也永遠飛不上枝頭變鳳凰!”
眾少女你一言,我一語,句句話都夾槍帶棒,連諷帶刺,劈頭蓋臉的向若水砸來。
這群少女中大多數和若水並不相識,更談不上什麼仇怨,隻不過是聽了姚惜惜,夏千秋等人對若水的詆毀,心中對若水實在是瞧不起。
若是先有一個人,把別人的臉皮子揪下來扔在地上用腳踩,少女們便人人都想擠上去,在掉落在地的臉皮子上也用力踩上一腳。所謂的牆倒眾人推,說的就是這個理兒。
其中孟相府的大小姐孟依雲為人忠厚,聽眾少女說得實在過份,忍不住插了一句:“你們別說了,太難聽了。”
但她這一句話,迅速被淹沒在眾少女的滔滔口舌之中,連個水花也沒濺起來。
孟依雲無奈,一臉同情的看向若水,她不知若水是否能承受得住這般諷刺謾罵,若是換作是她,縱使不在地上挖個洞鑽進去,也早就掉頭拂袖而去,從此再也不敢出現在這些人的麵前了。
哪知她一眼看過去,隻見若水神色自若的站在當地,眼眸中波瀾不驚,對眾人的言語恍如不聞,她心中暗暗稱奇,不由對這位柳大小姐上了心。
眾少女口沫橫飛的罵了半天,聽不到若水的半點回應,都有點一拳打在了空處,很不著力的感覺,於是,慢慢的說話的人越來越少,直到最後,大家都閉上了嘴巴,一臉詫異的看向若水。
“你們……說完了?”若水冷若冰霜的目光向周圍一掃,被她視線掃到的少女們無不心中一凜。
“說完了,就聽我說!”
若水這一聲厲喝突出其來,眾少女心中都打了個突,不由自主的瑟縮了一下肩膀,連姚惜惜都抖了一抖。
“湖邊風大,我奉勸各位一句,小心說話,不要被大風……閃了諸位的舌頭!”若水眼眸微眯,隱有厲光閃現。
空氣中,一股如蘭如馨的淡淡香氣,悄無聲息地在少女們的周圍彌漫開來。
無人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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