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翊說這句話之前稍稍猶豫了一下,這一猶豫,便帶了幾分深思熟慮之後的慎重,不像是那句私奔,用一個輕飄飄的“滾”就能打發過去的。
冷月不禁怔得有點兒冤枉,“我知道?”
這些年來她親眼看見先皇的次數都屈指可數,這麼機密的事兒連景翊這個隔三差五就到先皇麵前搖搖尾巴的人都不知道,她上哪兒知道去?
景翊淺淺地笑了一下,笑得好像還是她剛記事時就記在腦海中的那個幾歲大的小男孩的模樣,即便是滿臉胡子拉碴的,還是純淨得一塌糊塗。
景翊就腆著這張胡子拉碴的純淨笑臉反問她道,“你那天在我書房裏找的是什麼?”
冷月一愕,眉眼間的冤枉倏地一淺,憑添了幾分無措,景翊忙道,“不是,我不是要怪你,咱們之前說好了,我的東西都是你的,這句是算數的……我隻是想問問你想找的究竟是件什麼東西,這件東西肯定比我這兒其他所有的東西都重要,不然你也不會為了找這麼一件東西嫁給我……”
冷月愣得更狠了,隻是沒了無措,滿眼都是撞鬼了一般的難以置信,“你……你以為我是為了找東西才嫁給你的?”
讓冷月更難以置信的是,景翊竟比她愣得更狠,就這麼愣愣地望著她,愣愣地反問了她一句,“不然呢……”
不然呢?
要不是因為還有個更混蛋的人亟待收拾,冷月一定立馬毫不猶豫地好好收拾收拾他。
娶也娶了休也休了,連孩子都給他懷上了,他竟還以為她是為了找東西才嫁給他的!
不過話說回來,她確實是從涼州一路奔回來之後二話不說就把他從大理寺抓出來成親了,她一直沒給過他一個像樣的理由,他也從來沒問過,見她刻意把他支開之後滿屋子翻箱倒櫃,想到這上麵去倒也是順理成章的。
他一直以來若都是這麼認為的……
冷月驀地反應過來,難不成這人先前那些莫名其妙的患得患失都是打這兒來的?
平日裏她皺皺眉頭這人都能一眼看出她是在琢磨屍體的死因還是在琢磨下頓飯要吃點兒什麼,怎麼偏到這件她說不出口的事兒上就走眼走成這樣呢……
冷月百感交集地瞪了景翊半晌,才心裏一橫,咬了咬牙,極盡輕描淡寫地道,“我不是為了找東西才要嫁給你的……我找的那個是今年才製出來的新東西,肯定不是那個傳了多少代皇帝的信物,還是再想想別的吧。”
景翊欲言又止,冷月自然知道他為什麼止,因為連她自己都能感覺出來,她臉上已寫滿了厚厚一層的無可奉告。
她不想幹的事兒,景翊向來不會逼她。
但見景翊微微抿起在凝神散的作用下已略見血色的嘴唇,把到嘴邊的話硬抿回去,卻還要故作輕鬆地回她一個微笑的模樣,冷月心裏倏地一疼,忍了忍,還是沒忍住道,“我嫁給你……就是因為我想要嫁給你,不是因為別的……”
景翊微怔了一下,一個似是死而無憾的滿足笑容剛展開一半,不知怎麼就倏然擰起了眉頭,抬手按上心口,臉色微變。
想起景翊剛才喝下的那碗湯,冷月一驚,兩頰泛起的紅暈頓時散得一幹二淨,急道,“怎麼了?”
“沒事兒……”景翊緩緩吐納,舒開蹙起的眉心,抬頭看著滿目擔心的冷月,補完了那個格外滿足的笑容,“就是心跳得有點兒快。”
冷月趕忙摸上景翊的脈,“怎麼個快法?”
“唔……”景翊任她摸著,認真地想了一下,美滋滋地笑著道,“就像那回被你按在書房牆上親得差點兒斷氣的時候一樣。”
“……”
要不是脈象顯示他確實心跳得有些急促,冷月一準要當他嚐嚐斷氣的滋味。
冷月板著臉在他脈上摸了片刻,才輕蹙眉頭道,“就是心跳得快點兒,其他我也摸不出什麼來了……你還覺得哪裏不對嗎?”
景翊輕抿嘴唇,像是在全身各個部位搜尋了一番,才道,“給你寫休書不對。”
冷月好生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休書是個什麼地方。
他還有心思在這兒插科打諢,那應該是沒什麼大毛病了,冷月鬆開搭在他腕子上的手,頗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這會兒想起來說不對了,你把凝神散當後悔藥吃了是吧?”
“能當嗎?”
“……不能。”
景翊怏怏地扁了扁嘴,揭了被子站起身來,走去衣櫥邊,一邊翻找衣服,一邊用自語般的低聲道,“我以為你就是為了找東西來的,出了這種事兒再讓你單為了找個東西留在這兒就值不當的了,反正你想要什麼就說一聲,我拿給你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