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坐坐……別客氣,小月要辦點事兒,晚會兒回來。”景翊笑盈盈地看著有些不知所措的畫眉,一邊斟茶,一邊熱絡地道,“不知道畫眉姑娘要來,也沒備什麼好茶,湊合著喝兩口,潤潤嗓子吧。”
畫眉向門口看了看,目光所及一片空蕩。
畫眉隻當冷月是抽身去請那不知藏在何處的景竡了,便怔怔地坐下,怔怔地看著臉還是那張臉但頭已不是那個頭的景翊,怔得聲音都有些虛飄了,“景……公子,恕畫眉無禮,敢問公子為何突然遁入空門?”
景翊把斟好的茶送到畫眉麵前,收斂起些許笑意,溫聲道,“畫眉姑娘還記得馮絲兒嗎?”
畫眉微微一怔,點頭,“自然記得。她曾是雀巢裏的清倌人,被公子一手捧紅,才得了個歸宿……不過,前些日子聽冷捕頭說起,不知為何,她已被府上的管家害死了?”
景翊身子微僵,不察地皺了下眉頭。
關於馮絲兒的死,他就隻聽安王爺輕描淡寫地說了那麼一句——身涉一案,遇害身亡。
公門裏有公門裏的規矩,安王爺不多說,冷月不願提,他就一個字也不問,但閑暇之時他也暗自琢磨過,有理由有條件害死馮絲兒的人不在少數,不過成珣從蘇州老家帶來的那個管家並不該在其中……
景翊輕輕點頭,麵不改色,淺笑道,“她活得艱難,死得委屈,總得有人為她超度超度吧。”
畫眉愕然望著景翊,“公子出家,是為了超度絲兒?”
景翊施然點頭。
“那……此事,冷捕頭可知道?”
見景翊隻笑不答,畫眉搖頭一歎,伴著發間步搖細碎的聲響,歎得淒苦非常,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已被景翊微笑著搶先道,“我記得絲兒曾跟我說,你進雀巢,也是為了一個人?”
景翊話音未落,畫眉輕輕搖動的頭頸已然僵住,步搖墜子無力地晃動幾下,也不再出聲,描畫精致的麵容隱隱發白,唇邊常年掛著的淺笑也僵得沒了蹤影,隻含混地應了一聲,“公子說笑了……”
景翊像是沒聽見畫眉這軟糯的一聲,仍像閑話家常一般漫不經心且毫不遮掩地道,“好像還是畫眉姑娘至愛之人?”
畫眉緊抿紅唇,纖長的雙手緊緊交握在桌下,握得指節都發白了。
“我若記得不錯,”景翊一麵玩味著畫眉漸漸發白的臉色,一麵溫和又緩慢地道,“那人身份……”
畫眉像睡得正甜的貓被突然踩了尾巴一般,“噌”地站起身來,美目圓睜,一聲尖斥脫口而出,“公子!”
景翊微微眯眼,看著渾身戰栗不止的畫眉,溫和地擺了擺手,“別急別急,我不說就是了……你衝我喊這一嗓子要是讓鴇母知道,免不了要挨通教訓吧?”
雀巢之所以能成為京城第一的煙花館,除了因為那些看得見的地方比別家多了三分體麵,更因為在那些看不見的地方比別家多了七分齷齪,雀巢裏的“教訓”意味著什麼,畫眉自然比景翊清楚得多,不禁心裏一慌,腿腳一軟跪□來,“畫眉失禮,請公子見諒!”
景翊鬆鬆懶懶地坐在桌邊,也不起身攙她,隻一如既往地溫聲道,“就照你們雀巢的規矩吧,罰三壺,寺裏沒酒,你喝茶就行了。”
畫眉心裏慌亂得很,一時琢磨不透景翊的心思,也不敢怠慢,忙道了聲謝恩,站起身來,捧起茶壺,仰頭便往口中灌茶。
茶水不熱不涼,喝起來毫不費勁兒,景翊不催她,也不看她,就隻等她喝完之後把茶壺擱下,便拎了銅壺來續上熱水。
“等會兒,”景翊攔住畫眉又要捧壺的手,好脾氣地淺笑道,“剛倒上,有點兒燙,涼一涼再喝吧。”
“是……”畫眉小心翼翼地坐回去,見景翊臉上不見一絲怫然之色,心裏稍稍放鬆了些,唇邊不禁重新掛起那抹嫵媚的淡笑,“景公子真是極盡講究之人,在空門中仍要飲這等金貴的茶葉……倒是便宜畫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