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五咽了咽唾沫,順了順氣,把抖得不成樣子的聲音穩了穩,才接著道,“結果第二天早晨他回來接班的時候,這添柴口裏就塞著個燒黑了的人,窯火滅了,我孫子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冷月像是聽不下去了似的,眉頭擰成了死疙瘩,起腳走去了添柴口前,全神看起了窯口來。
景翊的臉上倒是溫和一片,像是陪長輩聊家常一樣既認真又關切地道,“這些事兒都是您徒弟跟您說的?”
張老五點點頭,眼眶有點兒泛紅,聲音卻平靜了些許,“他知道我就這麼一個孫子,怕他真出了啥事兒我受不了,就先把那燒死的人藏到了一口箱子裏,跑來我家想看看我孫子在家不……我孫子沒找著,結果我徒弟回來的時候,連那燒死的人也不知道哪兒去了,這才跟我說了……我孫子和那燒死的人一時都找不見影兒,我也沒別的轍了,就先跟蕭老板說我孫子有事兒回鄉了,我來頂著,正琢磨該怎麼找您去,您就來了。”
張老五沉沉歎了一聲,使勁兒搖了搖頭,“我那孫子打小被我慣壞了,脾氣臭得很,沒少惹事兒……他這回犯出這樣的事兒來,全都怨我啊!”
景翊沒順著張老五的話茬說什麼寬慰的話,隻溫和又靜定地道,“怨誰的事兒要等找到人以後才能定……您要是真想讓我把他找出來,就跟我說說他大概什麼樣子,可能去些什麼地方。”
張老五邊想邊道,“他……他叫張衝,今年十三,個子……個子跟我差不離兒,圓臉,大眼睛雙眼皮兒,長得可精神了……他以前跟人打架打掉過一顆虎牙,說話有點兒漏風……他最愛吃慶祥樓的包子,有時候也在街上跟人家賭賭色子啥的……也沒別的啥了。”
“好……”
景翊一個“好”字剛落音,冷月就從添柴口邊走了回來,不著痕跡地截過了景翊的話,“大爺,我有點兒瓷器的事兒想請教一二,不知道什麼時候方便讓我去您家裏坐坐?”
張老五愣了愣,“到……到我家裏?”
冷月謙恭含笑,跟剛才那個破口直罵孫子的潑辣姑娘簡直判若兩人,“手上新得了幾件寶貝想請您過過目,這裏人多眼雜,不大方便。”
“哦……這個容易。”張老五轉頭往窯口看了一眼,“等這窯燒完吧……今兒晚上到明兒過午我都在家,我家就在緊挨著慶祥樓的那個胡同裏麵,進去最裏麵那戶就是,好認得很。”
冷月應了一聲,猶豫了一下,又道,“您別怪我不會說話,我手裏的東西實在貴重,不知道您徒弟陳師傅是否方便一塊兒幫我瞧瞧?”
“不要緊不要緊……他今兒晚上要在這兒盯火,我跟他說,明兒一早就讓他到我家裏去。”
“那就先謝謝大爺了。”
“不謝不謝……”張老五看著景翊,又歎了一聲,“四公子要是能再讓我見我孫子一麵,我一定當牛做馬謝您……”
“您放心……”
景翊話沒說完,就被冷月挽住了胳膊,一怔,後麵的話就沒說出來。
冷月就這麼挽著景翊的胳膊對張老五道,“那我明天再去叨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