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翊最寵愛的那隻貓在半年前莫名地慘死,毛皮被剝盡之後血肉模糊地丟在他的房門口,景翊沒掉眼淚,也沒發脾氣,隻是當天就帶著死去的貓搬出了景家大宅,一個人住進了這套與景家大宅相距頗遠的宅院裏,理由是這套宅子離大理寺更近,每天早晨能多睡一會兒。
住過來之後景翊就沒再提過那隻貓,日子照過,與景家所有的人也都照常往來,她差點兒就把這事兒給忘了。
他怕見血,難不成是因為這個?
冷月心裏一揪,及時收住了口,再開口時,聲音明顯軟了幾分,“那你還是出去吧,別跟這兒添亂了。”
景翊怔了一下。
他不知道冷月的腦子裏在想些什麼,他倒是知道,冷月平日裏辦事極少要人幫忙,她提出來讓他幫,那就一定是有她自己一個人辦不了,非要他搭把手不可的事兒。
這種事兒是不大可能說沒就沒的。
他既然知道有這樣的事,就不能把她一個人撂在這兒。
“我出去,你怎麼辦?”
“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景翊聳聳肩,盤腿往地上一坐,“那我在這兒,你也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好了。”
冷月跟他對視了半晌,她覺得這個兔子膽兒的人一定是忘了點兒什麼,於是曲起手指在箱子蓋上叩了兩下,“這裏麵裝的是焦,屍。”
景翊有點兒無奈地揉了揉鼻子,“我聞得出來。”
“焦屍跟烤肉是有區別的。”
“我知道。”
冷月仁至義盡地歎了一聲,翻手捏住蓋子邊,輕巧地往上一掀,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從裏麵散了出來,冷月淺淺地皺了下眉頭。
八月的天,暑氣到底還未褪盡,屍體捂在箱子裏還真不是長久之計。
冷月向安靜得出奇的景翊看了一眼,景翊紋絲不動地盤腿坐在原地,下頜微揚,嘴唇輕抿,兩眼默默地盯著房梁上的一處,好像在等待行刑一樣。
冷月抽了抽嘴角,“你要是真受不了就趁早出去,一會兒要是吐在屍體上,罰你抄什麼傳那就是安王爺說了算了。”
“這有什麼受不了的,賭坊裏味道比這個複雜多了……”
想起他昨天當著安王爺的麵嘔得要死要活的模樣,冷月挑了挑眉梢,“你昨兒怎麼沒想起賭坊裏的味兒來?”
“我昨天那是酒沒醒透……”
景翊目視房梁,緩緩吐納,一語截斷冷月對昨天慘烈畫麵的回想,“我覺得凶手很有可能是個女人。
冷月一愣,她都還沒把屍體弄出來呢,他哪兒來的這麼一個可能,“為什麼?”
“我之前沒留意,剛剛才聞出來……箱子裏散出來的味兒裏有股很淡的脂粉香。”景翊又緩緩地吸了口氣,篤定地補了一句,“千色坊的亂紅。”
“……那是我身上的味。”
“你今早不是沒用香粉嗎?”
冷月輕描淡寫道,“成親那天不是用了不少嗎,應該是把他弄過來的時候沾在他身上了吧。”
景翊的目光倏地從房梁上落了下來。
他一直覺得冷月在發現床下那口箱子裏的屍體之後,是先去書房把他裝畫的那口箱子搬到臥房裏,之後把兩口箱子裏的東西交換,然後再用這口箱子把屍體運來書房的。
但要是這樣,屍體上是不會沾到多少冷月身上的脂粉味的。
除非……
景翊喉結輕顫了一下,“你是……怎麼把他弄到這兒來的?”
冷月利落地卷起袖子,俯身探下兩手,小心地把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從箱子裏穩穩地抱了起來,又緩緩跪下身子,把這具焦黑中泛著惡臭的屍體百般溫柔地放在了景翊麵前鋪好的衣服上,才道,“就是這樣抱過來的。”
景翊脊背僵直地坐著,臉色複雜得和彌漫在房中的氣味一樣難以言喻。
然而下一刻冷月所做的事又讓景翊驀然覺得,她把這具焦屍從臥房一路抱來書房其實也算不得什麼了。
冷月撩起衣擺別在束得緊緊的腰間,分開修長的兩腿跨跪在這具身形頗小的焦屍的正上方,緩緩沉下腰背,調整到一個剛好誰也碰不到誰的位置,之後一手捏住焦屍兩腮,一手拿著從腰間拔出的匕首,一點點割開屍體被燒得模糊一片的嘴唇,把匕首慢慢探進去,小心地撬開牙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