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客氣地接待他(是因克特的緣故?或她已在他的臉上讀出他的熱情?)。沒有一點過去敵意的回響和反射殘餘在此,真是太好了。用一把刷子畫個×,過去的、不愉快的回憶就一筆勾銷了。她告訴他一位遠房親戚死亡的消息--那是前一天晚上突然發生的。就像老朋友一樣,在紀念會的準備工作前談一些家庭瑣事。在她說著這件不幸事件時,幾滴眼淚自她的臉上落下。在沒人注意的情況下,他像捧著聖水一樣,伸手接住這些淚。最後,在離別時,她和善地伸出手。這是自夢鄉之會以來,索伊達再度與維德握手。
為了紀念周年的開場白(新、舊文化的問題),維德常被邀請到攝政官家排練。工作結束之後,維德偶而多停留十五分或半小時。在多停留的時間中,他大部分隻是沉默地坐著,以一種已秘密把這家庭放入遺囑中的叔叔那樣的眼光和善地注視這家人。他容許自己沉溺在索伊達舉手投足的大宴饗中。這一切對這位悔改者是全新的經驗。維德已能觀察索伊達自然流露的行動。以前索伊達在維德在場時總是防衛性很強地抗拒他的幹擾。維德以愉快的心情去發現索伊達新的優點,並且很快樂地知道每項索伊達的新優點都再次證明維德對她類似像崇拜的愛情是可以容許的。任何駁斥甚至隱藏這種愛情的想法都該被摒除。他把他所有的疑慮都邀請到他身體裏,為了要使他們也分享他過去的尷尬、慚愧、羞恥,好讓他們徹底悔改,覺今是而昨非。
“進來呀!你們這些找麻煩、挑毛病的人,仔仔細細地看呀!盡量窺探個夠,我一點也不在乎你們戴上有色的眼鏡!但你們隻要看看她,看她對仆人和氣的樣子。隻要從一個人對待仆人的態度即可辨別出他的核心是好是壞。所以你們必須承認。索伊達是崇高的。”
“當然,她當然很好。”“還有一次她給乞丐東西時,她的態度並不是憐憫、輕視,而是以平等的態度對待他們。為此,你們隻有承認,索伊達是很有同情心的。”
“同情心。我們的確承認她有同情心。”
“請要有耐心,你們還有很多需要承認哩!你們注意到了嗎?羨慕嫉妒的表情從不會在她的臉上出現,尤其是別人稱讚其他的女人時,她的臉更不會稍微扭曲的。對別人的阿諛從不會有機會潛進索伊達的靈魂裏。因此一個陌生人包括我在內對她的注意力,她都不會特別注意。而且她還可能把這種注意力當作是種侮辱哩!你們曾注意過嗎?所有她陪伴的人都是好人。她的人性光輝,她對責任的忠誠,她對家庭的盡職,對孩子無言沉靜的熱愛和奉獻。請盡量提出相反的意見來推翻我們所講的吧!”
“沒有人會否認索伊達的優點,隻是這未免太像神--。”
“夠了,不用多說了。若誰還不讚成那就是心有惡意。”
除了這些之外--他摒除一切障礙,熱心的勸服自己:索伊達是完美的。--但她形體的出現對維德而言是一種打擾而非一種滿足。不是因索伊達有人性的弱點--維德知道她是活生生的人,他也愛索伊達本來的樣子。--但是她對外在的容貌很不小心謹慎,常常會有不符合維德要求的時候,就是說,索伊達偶爾有麵無表情的時候,這種時候的索伊達不僅不美麗而且也不迷人。還有她不對勁的站姿,實無法符合維德至美的標準。若是索伊達有呆滯的表情時,維德就要判定她有罪了。總而言之,索伊達並非每時每刻都是她自己。索伊達並不是一位從早到晚一刻也不受幹擾的伊瑪果。因此,偶爾維德要懷疑索伊達是否根本不關心她的任務--她作為一個幻象具體象征的任務。除此之外,她還有醜陋的一麵:她的家居服的邊上常常鑲上兩圈黑色的絲帶,另外在領口的部分也鑲了一層邊。這不是伊瑪果穿的衣服,伊瑪果不會穿得像歌劇中合唱團員所穿的圓領的衣服,這樣的裝扮好像是一名年少的處女唱婚禮祝福歌一樣與她身份不符。維德的眼睛有點受不了。他對索伊達的熱愛在這時受挫了。這些事和其他一些類似的行為,在維德心裏製造不安。因此維德寧願與索伊達單獨在他自己的幻想中相處。
但另一方麵,維德卻又偶爾想要去拜訪索伊達的朋友和知己,尤其是理想社的社員,以使自己在熟悉的麵孔上讀出或看出一些索伊達的回響和反射的影像。每一次,索伊達可愛的名字為人提及時,灰暗無光的談話立刻有光彩,像魔術火光突被引燃,繽紛的星星閃爍在火中。但不論如何,維德並不敢親口叫索伊達的名字。因為他連提及明恩特街時,臉都會漲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