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7章 於文娟 沈雪 伍月(三十二)(1 / 1)

這時嚴守一真急了。同時他又想用真急壓住沈雪。上次吃完火鍋,沈雪懷疑嚴守一和伍月的碗筷,嚴守一在車上發了一陣脾氣,就把沈雪鎮住了。現在也想故伎重演。美國就打過伊拉克兩次,才把薩達姆的政權摧毀。於是把自己的手機掏出來,開了機,“啪”地一聲拍到鞋櫃上,一字一頓地說:

“你不是懷疑我的手機嗎?看好了,開著呢,給你留到這兒,你今天別上課了,在家捉鬼吧!”

他以為沈雪會像上次一樣被他震懾住,接著就是哭,這時嚴守一再抄起手機,橫橫地出門,問題留待晚上再解決。但他沒有想到,沈雪這次沒有被他發火嚇住,而是迎難而上:

“留吧!你敢留,我就敢捉!我還非學李燕一次不可!”

嚴守一開始進退兩難。抄手機不是,不抄也不是。但事已至此,嚴守一隻好拉下手機,賭氣出門,又“咣當”一聲,將門關上。

但等嚴守一開車上了路,他又有些後悔。後悔不是後悔自己發火,而是發火之下,不該把手機饒上。這戲有點過。開著機,一天時間,萬一伍月打過來電話怎麼辦?如果是過去,他可以在外邊給伍月打一電話提醒她;現在兩人正較著勁,伍月正威脅他,這話反倒不好說了,一說更成了她要挾的借口。而且手機既已拉下,木已成舟,他又不好回家再取,那樣更顯得欲蓋彌彰了。於是心裏像有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到了電視台,觀眾已經入場。樂隊正奏著一支美國鄉村搖滾樂在墊場。不知誰出的主意,幾個樂手今天臉上全塗上了迷彩。那個鼓手小藏是個胖子,今天還格外賣勁,咬著紅一道綠一道的腮幫子,身體隨著手中的鼓槌的起落前後聳動著,“咚咚咚咚”,敲得鼓聲震心,也讓嚴守一心煩。嚴守一甚至想把今天的錄像取消,但看觀眾已經進場,那個主管《有一說一》的副台長也到現場巡查,隻好讓化妝師幫他簡單化了一下妝,穿上那件花格子外套,硬著頭皮走上了主持台。看嚴守一上台,大燈亮了。在音樂的尾句中,嚴守一堆出滿麵笑容,開始集中精力說開場白:

“大家晚上好,這裏是《有一說一》,我是嚴守一。今天我們跟大家討論的話題是‘有病’。這個話題是我們欄目的總策劃費墨先生搞的,他在奧地利留過學,跟弗洛意德比較熟。大家都知道,弗洛意德是個擰巴的人,好好的事,他一說就亂。費墨跟他熟了以後,也開始變得擰巴,他再走到大街上,發現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有病……”

觀眾笑了。主持得還算順溜。觀眾並沒有看出嚴守一的心煩意亂。但嚴守一在台詞中說到費墨,說的時候沒留心,說過之後,由費墨聯想到自己,突然心裏像針紮一樣疼。他忍住疼接著說:

“當然他說的有病不是指身體上有病,而是說心裏有病。心裏有病不像身體有病得住院,但不妨礙日常有表現。譬如講,心慌,心亂,見人發怵,語無倫次,我不知道現場多少觀眾有這種症狀……”

觀眾又笑了。

嚴守一:

“人為什麼會心裏有病呢?據費墨先生說……”

說到這裏,嚴守一腦子突然出現了空白,不知該往下說什麼,忘記了費墨策劃文案上下邊是什麼詞,愣在了那裏。這是嚴守一主持《有一說一》八年多來,第三次出現這種情況。頭兩次都是在剛主持節目的時候。愣著腦袋在那裏想了半天,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觀眾以為這也是節目的一部分,又笑了。但在台側看錄像的副台長看了出來,皺著眉走出了現場。嚴守一頭上出了汗,隻好對觀眾實話實說:

“對不起,我忘詞兒了。”

接著從口袋掏出費墨寫的策劃,翻過幾頁,埋頭看起來。樂隊的小藏為了給他補台,又“叮哩哐啷”敲了一陣鼓。嚴守一看完,先皺著眉伸手止住小藏:

“別敲了,有點亂。”

又示意高台上的導播大段:

“行了。”

然後又堆起笑容:

“人為什麼會心裏有病呢?據費墨先生說,生活很簡單,你把它搞複雜了;或者,生活很複雜,你把它搞簡單了。病來如山倒,別挺著,也得去醫院……”

兩個小時過去,這期節目總算錄完了。錄完節目,嚴守一好像渾身虛脫一樣,腰裏都是汗。他匆匆走下台,穿過走廊,直接去了辦公室,想喝一杯水。一進辦公室,小馬看著他說:

“哇塞,你怎麼了,臉這麼紅?”

伸手去摸嚴守一的額頭:

“你真有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