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看呂桂花:
“誰事情不急都不會打電話。我告你,這可是最後一次!”
又使勁搖:
“三礦,要三礦!”
但意外的是,這次電話裏有了聲音:
“哪裏,你要哪裏?”
老牛:
“我要的不是你,是三礦!”
對方:
“我這裏就是三礦,我這裏就是三礦!”
老牛有些慌張,又有些懷疑:
“怎麼會是三礦呢?三礦從來沒有打通過。你是誰,你是誰?”
對方:
“我是三礦的老馬,看電話的老馬。你是誰,你是誰?”
老牛大為驚喜:
“嘿,還真是三礦。我是五裏鎮的老牛,五裏鎮看電話的老牛。老馬耶,今天我們這裏是大集。我去年冬天到你們那裏賣過蔥,你還記得我嗎?”
老馬的聲音在電話那頭有些遲疑:
“老牛,哪個老牛?到礦上賣蔥的多了。”
老牛:
“冬至前一天,戴一火車頭帽子,拉蔥的毛驢被鐵道絆了一下,腿有些瘸。”
老馬半天沒說話,似在記憶中搜索,半天才含糊地說:
“想起來了,想起來了。”
老牛:
“老馬,說話也就天黑了,你吃飯了嗎?”
老馬:
“接班的還沒來,還沒吃呢。“
老牛:
“今天礦上吃糊糊還是吃麵條?”
老馬:
“昨天吃的是糊糊,今天大概是麵條吧。”
這時呂桂花用胳膊搗了搗嚴守一。嚴守一上前:
“大爺,讓俺嫂也說兩句。”
老牛這時才想起打電話的是嚴守一和呂桂花,不情願地把話筒交給呂桂花:
“說吧,快一點,別羅嗦!”
呂桂花握話筒的手有些哆嗦,嘴也有些哆嗦:
“是三礦嗎?我找牛三斤。”
老馬在電話那頭:
“牛三斤,牛三斤是誰?”
呂桂花:
“他在礦上挖煤。”
老馬:
“礦上挖煤的有好幾千人,電話就一個,我到哪裏給你找去?有話快說,我回頭通知他。”
這時呂桂花將話筒交給嚴守一,小聲說:
“找不著你哥,是別人,你說吧。”
嚴守一接過話筒,手也有些哆嗦,半天說不出話來。老馬在那頭急了:
“怎麼不說話?我把電話掛了啊!”
嚴守一慌忙用變聲的沙啞的嗓子說:
“大爺,我叫嚴守一,小名叫白石頭,俺嫂子叫呂桂花,嫂子就是問一問,牛三斤啥時候回來呀?”
老馬:
“就這點事呀?這事兒還用打電話?”
“啪”地在那邊把電話掛了。這時嚴守一突然想起,還有一件事沒說,就是讓牛三斤給張小柱帶話兒,給他往回捎廢電池的事。但老牛已經從他手裏奪過電話,開始往木頭匣子裏鎖。
從郵電局出來,嚴守一慌忙用自行車載著呂桂花去藥鋪給他爹抓藥。但藥鋪已經關門了。使勁砸門,不開。旁邊一個賣牛舌頭燒餅的老頭說,藥鋪掌櫃剛剛下了門板,去十五裏外的馬家鋪子給豬看病去了。1969年,鎮上就一個藥鋪,藥鋪掌櫃既看人,也看牲口。賣牛舌燒餅的老頭說,早來半袋煙工夫,就趕上抓藥了。
從鎮上打電話回來,嚴守一被他爹用井繩抽得渾身烏青。井繩還沾了涼水。挨打不是因為沒有抓到藥。沒抓到藥就對了。因為嚴守一騎車到鎮上走了不久,他爹的病就減輕了。發冷發熱五天,該好了。他爹從床上起來,扶著牆走到屋外,又從屋外走到街上。頭還是有些暈。天上飄著碎雪,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影有些虛。這時碰到嚴守一的堂哥黑磚頭。黑磚頭當年十四歲,屬羊,比嚴守一大兩歲。兩年前臘八那天,家裏煮肉,兩人為爭一個豬蹄打過架,嚴守一一碗砸下去,將黑磚頭的頭砸破了,從此兩人成了仇人,不再說話。現在黑磚頭見
縫下蛆,在虛影裏,把嚴守一騎車去鎮上的真相,一五一十告訴了老嚴。黑磚頭起到了陸國慶、蔣長根、杜鐵環沒有起到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