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都出血了!”
正是因為臉被劃破,呂桂花將嚴守一拉到懷裏,就著油燈,往他臉上搽紫藥水。呂桂花一起一伏的胸,身上散發出的味道,將嚴守一熏得差點暈了過去。嚴守一被熏暈的樣子,引起了眾人的不滿。陸國慶朝地上啐了一口痰:
“姥姥!”
呂桂花嫁過來是陰曆九月二十六,牛三斤十月初六返回三礦。十一月初七那天,呂桂花突然想給牛三斤打一個電話。這時鎮上裝電話已有一個月。嚴守一等人,也和呂桂花熟到可以看乳罩的程度。燈下人影裏,呂桂花與眾人商議:
“你們誰到鎮上打過電話?跟我到鎮上郵局去一趟。”
眾人紛紛跳著腳:
“我去,我去!”
陸國慶用手止住眾人:
“還是我去,這裏就我打過電話。”
呂桂花當時正在洗臉,她從臉盆上仰起臉,臉上的水珠一道道往下淌:
“電話怎麼打?”
陸國慶脫下一隻鞋捂到自己臉上:
“三斤哥嗎?我是陸國慶。吃飯了嗎?吃的是糊糊還是麵條?”
眾人笑了。蔣長根卻不服氣:
“話誰不會說,你會搖電話嗎?”
陸國慶做出搖轆轤的樣子:
“就這麼搖,跟搖水車一樣,越搖勁越大。”
關鍵時候,嚴守一站了出來。上次嚴守一臉上受傷,呂桂花給他搽紫藥水,使他在眾人麵前的地位有所提高,雖然還不能完全抹平偷餃子招供的痕跡,但可以偶爾抬一下頭。這個偶爾,現在就用到了關鍵時候:
“陸國慶沒打過電話,前天他還問我電話長得什麼樣。”
陸國慶一鞋底摔到嚴守一頭上:
“我沒打過電話,你打過電話?”
嚴守一被鞋底摔得頭冒金星,也不由火了,一頭將陸國慶頂倒在門框上:
“我也沒打過電話,但我認識看電話的老牛。”
陸國慶在門框上擦著嘴角的血,陌生地看著嚴守一:
“認識老牛有什麼了不起?”
嚴守一:
“我不會搖電話,老牛會幫我搖。”
杜鐵環這時站到了陸國慶一邊,指著嚴守一:
“你話都說不利索,要是打不通,不是誤了大事?”
嚴守一摘下自己的帽子,摔到杜鐵環麵前:
“要是打不通,我就一個人跑到三礦!”
又拉開架勢要與杜鐵環打架。這時呂桂花臉已洗完,在用雙手編辮子。她環視眾人一圈,最後看定嚴守一:
“白石頭,明兒早上吧。”
因為呂桂花,嚴守一1969年打上了電話。三十年後嚴守一計算,如果沒有呂桂花,他在世界上打電話起碼要推遲十年。如果是一個民族,早十年和晚十年用上電話,國民經濟的發展速度會非常不一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