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才聽見出聲:“您別來了,我年前出不了門的,我媽會問。等年後吧?”
“那我親自來說。”
“不要!”
陳知遇愣了一下。
就聽那邊又沉默下去。
過了半會兒,“……太著急了,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話其實平平淡淡,但就是聽得他心髒突然一緊,沒來由地往下沉。
他咬著煙尾,猛抽了一口,“那就等年後吧。初十,我來接你。”
這個年,著實過得沒滋沒味。
不跟程家一起過,年味也跟著減了一半。到他這個歲數,過年也就走個過場,貼春聯的時候,晚上載著一家人去固定燃放點放煙花的時候,等新年鍾聲的時候,都想著蘇南要是在跟前就好了。
總覺得年末年初的兩個月,過得有點飄忽,懸著一樣,說不出來是為什麼。
陳家交遊廣,年關跟人走動,來來去去,到初八才消停下來。
顧佩瑜給鬧得不行,初八下午,從老宅搬回西郊別墅。
陳知遇開車送她,路上,顧佩瑜說:“昨天你爸偷偷問我呢,蘇南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陳知遇笑說:“您怎麼說的?”
“我說,你想知道自己見去啊——他估計是想挑個合適的日子,一起吃頓飯。”
“要是不把爸的思想工作做好,我不敢讓蘇南跟他吃這頓飯。”
顧佩瑜瞅他,“你把你爸晾了兩三個月了,他榆木腦袋也怕是已經想通了。”
陳知遇笑看顧佩瑜一眼,“是他自己想通的,還是您給說通的?”
“你跟程宛婚反正已經是離了,影響也造成了,還能怎麼樣?你都這個歲數了,找一個總比就這麼成了孤家寡人得好。他以前就沒管住過你,現在更是一點辦法沒有了。蘇南家世確實不出眾,然而這個也不怎麼妨事……咱們家能缺這一點錢嗎?”
陳知遇沒吭聲。
“我是真的喜歡蘇南,乖巧,招人疼……年前見過她一回,但沒細跟她說上話。”
“什麼時候的事?”
“就你出差那幾天,怕她一個人待著無聊……”顧佩瑜一頓,忽的想到什麼,“你一直跟蘇南住在大學城?”
“嗯。她實習公司離那兒近。”
“我說呢。”就把那一茬誤會跟陳知遇說了。
陳知遇一愣,“她去我公寓拿的文件。”
顧佩瑜瞅他,“是啊,怎麼了?”
陳知遇抿著唇,沒吭聲,按捺著焦躁,將顧佩瑜送回別墅,沒敢耽誤,調轉車頭就往槭城方向開去。
路上一地煙花爆竹燃放的紅色碎紙,混在泥水車轍裏,汙濁不堪。
陳知遇把車停在去年碰見蘇南的那個巷口,下了車,給她打電話。
天快黑了,天上堆著暗雲,寒風料峭。
蘇母走親戚去了,蘇南在喂感冒了的寧寧吃東西,蘇靜剛下班,在浴室裏洗臉。
電話響起來,蘇南把手裏小碗擱在茶幾上,拿過沙發上的手機,看一眼來電人,神色沉下去。
“陳老師。”
“上回你姐家門口的巷子。出來。”
蘇南一愣,“……不是說初十嗎?”
“出來,有話跟你說。”
蘇南往浴室裏看一眼,“……我現在走不了。”
“我等你。”
電話掛了。
蘇南歎聲氣,把碗端過來,繼續喂寧寧吃飯。
蘇靜卸完了妝,從浴室出來,臉上還掛著水滴,在沙發上坐下,接過寧寧,“去吧。”看蘇南一愣,又把碗和勺子拿過來,“每天晚上偷偷打的那些電話,媽不知道,我還不知道?”舀了一勺混著肉湯的米飯,送到寧寧嘴邊。
“姐……”
“你這麼大了,自己做主。覺得合適就帶回來。”蘇靜神色平淡。
蘇南穿上羽絨服,戴上帽子、手套和圍巾,全副武裝地出了門。
過了橋,遠遠的,看見一輛車打著雙跳。
走近,卻見一人靠車站著。
一件黑色大衣,看著有些單薄。風卷起一縷淡青色的煙霧,一點火星時明時暗。
聽見腳步聲,陳知遇抬起頭來。
蘇南立在他跟前,隔了兩三步的距離。
陳知遇伸手,“過來。”
蘇南搖搖頭,“陳老師,我也有話要跟你說。”
陳知遇丟了煙,往前一步,一把抓過她手臂,帶進懷裏。
太久沒見了。
好幾次想過來見她,她總是推脫。
要不是顧佩瑜說起,他恐怕到現在都不明白,年關這段時間,她若即若離的態度究竟是怎麼回事。
手臂勒得很緊,自己都沒察覺,頭埋在她頸間,狠狠地嗅了幾下。
忍不住,手指捏著她下頷就吻下去。
煙味有點嗆。
這麼長一段時間壓抑的情緒,頃刻就湧上來。
伸手去推,沒推開。
像是迎麵被人潑了一缸隆冬的夜色,那一種冷和不見天日,深入骨髓。
多愛他,這時候心裏就有多痛。
終於,喘息的瞬間,蘇南找著機會說話:“……南山下雪了嗎?”
陳知遇愣了一下,“地勢高,冬天一直有雪。”
“我們去看雪吧。”
前年跟他初見。
他說:“這個季節,煙塵柳絮,也沒什麼可看。冬天來吧,雪景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