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她加了一句,“十六號。”
“立春過後了。”
“也還是冷,有些年還能碰到下雪。我不大喜歡冬天……我姐姐是四月出生,草長鶯飛的時候。”
做什麼都覺得更有奔頭。
“你有姐姐?”
“嗯。比我大三歲。”她垂下目光,像是不大提得起興致。
陳知遇隱約從林涵那兒聽過兩嘴,知道蘇南家庭條件一般,讀研以來就沒問家裏要過錢了,有時候還得把勤工儉學的報酬彙過去。到底不是什麼拿得出來仔細詢問的事,所以詳細的他也不清楚。
他也沒有貿然施以援手的愛好,自認乖戾,但仍會謹遵社交上的一些禁忌。
離開咖啡館,陳知遇又載著蘇南去長江大橋。
橋很有些曆史了,上下兩層,鐵路公路兩用。他把車停在橋頭,跟著她沿著兩側的步行道走了約莫500米,回頭一看,她攥著他那條圍巾,雙頰被吹得通紅。
“怎麼不圍上?”
蘇南腳步一頓,片刻,高大的身影走進一步,手裏的圍巾被抽走,繞了兩圈,裹住她脖子,手指像是出於習慣的,在圍巾上掖了一下。
浩蕩的風從江上刮過來,一霎罩在她臉上。
過了片刻,她重又呼吸過來,心髒陡然孤懸,搖搖晃晃,落不到實處。
“陳……”
身後鳴響電動車的喇叭,他虛虛扶著她手臂,往旁一側,電動車從他身後呼嘯而過。
腦袋裏一片空白,機械地眨了下眼,片刻後,感覺自己整個身體都是僵硬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冷。
陳知遇一霎就回到原位,手插/進衣服口袋裏,像是在摸煙盒,片刻,又停下了,“走,回車上,送你回學校。”
“……我第一次來。”
“想散散步?”陳知遇眼裏帶了點兒不那麼嚴肅的笑意,過於遊刃有餘了,“這橋5公裏,步行少說要一個多時吧。”
“陳老師,”蘇南頓了一下,“我也給你講個故事吧。”
陳知遇看著她。
有兩個人,從小就認識,勾心鬥角了半輩子。後來其中一人受難,另一人施以援手,半是利用半是真情實感,把這個難關度過去了。兩個人,有一段很親近的日子,蜜月一樣,互相商量著怎麼把舊債務清理幹淨,怎麼重整這個家庭……然而,然而施以援手的那個人,還是走上了幹涉、控製、爭鬥的老路,得不到就幹脆抽身而退。
“後來呢?”
“後來……”蘇南睫毛顫了一下,“後來,這個人就死了……另一個人懷念他,但明白有時候,很多事情,不如就讓他過去更好。”
還是懷念,但隻在夢裏重溫。
陳知遇咂摸著這個故事。
“您聽過《喀秋莎》嗎?”
“原來這故事不是講人的?”
蘇南把目光投向茫茫黑沉的江麵,那上麵隻有幾艘小小的漁船,一星燈光。
“……我走過武漢長江大橋,全長1600多米,前蘇聯援建的。橋身欄杆扶手上,刻著向日葵的圖案。不遠,一會兒就走完了……像是參觀一段往事的遺跡。”
頓了一下,想要把一字一句都說得清楚:“那種感覺,像是你永遠陷在過去……走不到未來。”
片刻,她飛快地笑了一下,抬頭看向陳知遇,“這個故事不好,沒您的有深意,也做不出什麼閱讀理解。走吧……這兒真冷啊!”
這段“參觀遺跡”的講述太過於誅心,讓陳知遇忍不住的心髒一跳。
他低頭去看她。
她自己大約沒發現——她的眼裏蒙上了一層將落未落的朦朧水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