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氣裏裹著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蘇南轉頭看他,“陳老師去過?”
“去過,”陳知遇笑得很淡,“好多年前了。”
“現在沒有楓葉了,前幾年修路,平安路上所有楓樹都被伐完,隻有槭山上還剩一些。”
“可惜了。”他語氣很平,聽不出來情緒。
蘇南頓了頓,“我手機裏有照片,陳老師想看嗎?”
雨水敲在簷上,滴答滴答。
陳知遇:“嗯。”
蘇南把傘擱在地上,從口袋裏摸出手機,翻開相冊。片刻,把手機遞過去,“往後翻,後麵幾張都是。”
陳知遇接過,向著屏幕裏看了一眼。
碧槐紅楓,沿著山道綿延數裏,燦燦欲燃。
他手指點著往後翻,一頓,停在其中一張上麵,碧溪上一彎黑色木橋,“這橋還在呢?”
“嗯……不過現在沒人往這下麵去,橋也快廢棄不用了。”
“廢棄了也好,那橋不安全。“
蘇南總覺得陳知遇今天有點兒奇怪,交淺言深倒是其次,話語裏,總像是摻了點兒喟歎往事的意味。
陳知遇看完照片,把手機還給她,“謝謝。”
她搖搖頭,將手機揣回兜裏。
一時間安靜下來,隻能聽見雨聲,淅淅瀝瀝穿葉而過。
她眼角餘光向他一瞥,夜色裏身影無端讓人覺得寂寥,不像這些時日,她所認識的幾分張揚肆意的陳知遇。
又待了半刻,蘇南輕聲說:“陳老師,我先回酒店了。”
陳知遇目光不知道落在哪兒,恍若未聞。
蘇南動作輕巧退後,彎腰拾起地上的傘,腳步輕緩地走了。
走到拐彎處,她回頭看一眼。
陳知遇又點了支煙,一星燈火,忽明忽暗。
回到旦城,相安無事。
周四蘇南上完課,關設備時,陳知遇將帶來的參考書和水杯往她跟前一放,“幫我送去辦公室,等我一會兒,有事跟你說。”
陳知遇辦公室在三樓,靠南邊,一整層視野最好的一間,夏日一開窗就是滿眼綠蔭。隻是深秋葉落枝朽,逢上下雨天,反倒覺得蕭瑟。
蘇南將書和茶杯放在辦公桌上,立在窗邊往外看了一眼,來往學生匆忙路過,一朵朵傘彙入雨中。
身後“哢噠”一響,蘇南回頭,“陳老師。”
陳知遇將門敞著,徑直走到辦公桌後,從書架上拿出一遝資料,“照著這上麵列出來的,幫忙把這些資料收集起來。”
“……做文獻綜述?”
“不用,隻要找到相關的,粘貼上去就行。有補助,按字數算。”陳知遇看她一眼,笑說,“可別粘不相關的湊數,我會檢查的。”
她訥訥回答:“……不會的。”
“拿回去慢慢弄吧,三個月時間,能收集多少是多少。一周給我彙報一次就行。”
她不敢有異議,“那……第一次這周六跟您彙報嗎?”
“周六……”陳知遇掏出手機看了看,“這周六不用,我回崇城。下周開始。”
然而當天晚上八點,陳知遇就收到蘇南發來的郵件,一個文檔,兩千字,問他就按這格式整理行不行。文檔規矩工整,一目了然。
他回信:還能再認真點兒嗎?
淩晨,電腦滴的一響,郵件又有回複。
陳知遇恰好洗澡出來,打開一看,差點沒笑瘋過去。
蘇南發來第二份文檔,比第一份更加細致,一絲不苟,後麵委委屈屈的跟了一句:陳老師,按您的要求又做了一遍,這樣行嗎?
他想了想,掏出手機給蘇南去了條微信。
沒過片刻,他看那行正在輸入的提示閃了好半會兒,最後就蹦出三個字:陳老師……
他樂了,抬手把書桌上香煙盒子摸出來,一邊抽出一支,一邊回她:聽不懂反話?我意思是隨便整理就成,不用這麼認真。這資料回頭我自己還要篩一遍。
蘇南回複:我知道了。
他含著煙,低頭點燃,背靠著書桌給她回複:早點睡吧,就給你這麼點錢,不值得你熬夜費心。
片刻,蘇南還是回複:我知道了。
這人,也不知道是真傻還是假傻。
他笑了一聲,把手機丟到一旁,起身給自己倒了杯熱水。
旦城秋天多雨,一下仿佛沒完沒了。
他在床上躺下,聽了許久,沒法入眠。
心裏一股氐惆,縈繞難去。
興許是缺點兒酒,還缺點兒晚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