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移(4)(2 / 3)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小小的塑料瓶子。瓶子是透明的,能看到裏麵都是一顆顆的藥片。

“而且,你們不想吃飯嗎?”寧秋湖壓低了聲音,露出一絲神秘的笑意,“那可都是管委會的士兵,是危機辦的人,可以說是哨兵和向導人群裏最強的一批。你們不想嚐一嚐他們的精神體麼?”

他把藥瓶旋開,放在了地圖中央。

參與行動的人裏麵,有周影那邊的人,也有站在他這邊的人。在短暫的沉默之後,有人發出了細細的笑聲,隨即伸出手,從藥瓶裏倒出了一顆藥片。

“之前成功融合過精神體的人才可以吃。”寧秋湖提醒,“從來沒做過這件事的,就不要在這裏嚐試第一次了。萬一出現排斥反應,我們沒辦法救你,反而會搞砸任務。”

陸陸續續有人取走了藥片。其餘保持沉默的人紛紛以複雜的眼神盯著寧秋湖,方才質問過寧秋湖的年輕人再次憤怒地開口:“寧秋湖!會長已經明確說過了,在非必要的時候,不能再殺人!”

“現在就是必要的時候。”寧秋湖收走了藥瓶,冷漠地看著他,“我是負責人,我說有必要,那就是有必要。”

他自己也吃了一顆,像是倦於再討論,揮揮手讓各人散了,分別守定自己負責的區域。

幾十個人很快分散,消失在公路兩旁的廢樓之中。

寧秋湖一個人坐在某堵矮牆之後,開始安靜等候著車隊的到來。服下的藥片可以極大地提高精神體的活動頻率,他現在覺得非常興奮,跟每一次服藥之後的反應是一樣的。因為興奮,他曾經吞食過的無數精神體開始在他的精神世界裏吵嚷起來。

因而這時刻往往會讓寧秋湖覺得興奮且痛苦。

它們各自攜帶著回憶,一會兒是極端的惱怒,一會兒是極度的快樂,令他如在水火之中飽受煎熬。

因為此時此刻沒有必須要做的事情,他開始一點點地梳理那些不屬於自己的回憶。

在警鈴協會的幫助下,有的人在剝離精神體之後並不會馬上死亡,但在之後的一段時間裏,他們往往會出現各類精神障礙的症狀。失去了精神體,就等於失去了精神世界的平衡,這並不是一個單純的“剝離”就可以徹底解決的。寧秋湖吃過幾個這樣的精神體,這種精神體的特點是,因為被“剝離”的時候是自願的,他們的情緒平靜,記憶非常非常完整。

和這些人不一樣的是,在戰鬥中、在突襲中吃下的精神體,他們的記憶是破碎的一截截,但也往往是最強烈的一部分。寧秋湖一直記得,在吃下陳宜的羚羊之後的一個多月裏,他常常受困於一種莫名其妙的哀痛和後悔之中:他懷念著一個自己從沒見過,甚至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

她是陳宜的妻子,在819事件中消失了。

類似的記憶挺多。寧秋湖自己都不記得自己曾經吃過多少精神體,但在那些人死去的最後一刻,他們最強烈的記憶,往往都和各種各樣的愛有關。

失去親人或愛人是這樣痛苦的麼?

寧秋湖不清楚真實的感受。大多數潛入他頭腦裏的情緒都達不到陳宜的烈度,它們和他始終隔著一層,模模糊糊,感受並不十分真切。

林小樂吃下鍾妍的精神體之後難受了很長一段時間。因為鍾妍的情緒十分強烈,嚴重影響了林小樂自己的精神。但寧秋湖已經習慣了,所以他不會再輕易地為這些來自他人的情緒而起伏。

他想了一會兒,試圖回憶,但確實一點兒想不起自己第一個吃的是什麼了。太多了,太冗雜了,雖然自覺情緒沒有受到影響,但有時候記憶確實會有點兒混亂。

寧秋湖慢慢歎了口氣。那些都是不需要的,他對自己說。要想成為更強的哨兵,那麼那些全都是不需要的。

時間很快過去,閉目小憩的寧秋湖突然翻身起來,釋放出一絲精神體的力量,隨著風向飄往警鈴協會的人藏身的各處。

車隊來了。

寧秋湖何其敏銳,他發現在車隊之中,有一個他很熟悉的精神體力量。

是那群麻煩的蜘蛛。

不久前在方稚留下來的資料裏查詢周沙的信息時,寧秋湖看到了周沙的伴侶申請。

周影進入係統的時候,周沙和原一葦剛剛提交申請,還未獲得批準,但周沙的“伴侶”一欄上,已經顯示出了“申請中”的字樣。而在這三個字之後,還有周沙伴侶的身份證號和姓名。

寧秋湖完全是出於好奇,他繼續查閱了周沙伴侶的信息。

看到照片的第一眼,他就立刻認出了原一葦。

係統裏,原一葦登記的精神體是蜘蛛,也和寧秋湖的印象完全一致。

雖然想找周沙報仇,但是礙於周影和周沙的關係,寧秋湖現在不可能貿然下手。

既然周沙不行,那就找原一葦吧。

反正都是一家人。寧秋湖心想:讓周沙先痛苦一陣再對她下手,不也是一樣的麼?

他心情突然愉悅起來。這愉悅來得有些怪異,但寧秋湖對自己情緒的突兀變化已經很適應了。

他釋放出了森蚺。

“過收費站了?”原一葦在醫務車裏問。

“過了,剛拐進那條二級路。”和他搭檔的哨兵回答,“對了,秦夜時,你不是坐另一輛車的麼?”

秦夜時像是從瞌睡之中突然醒來,反應遲鈍地點了點頭:“突然有了臨時安排。”

他說得不清不楚,但那位哨兵信了。對方是危機辦主任的弟弟,所以有些不可說的秘密安排也是正常的。

原一葦見他醒了,連忙繼續他瞌睡之前的話題:“跟袁悅約了幾次會啊?”

秦夜時一臉絕望:“你怎麼還問?!”

在這麼重要的時刻,秦夜時是不可能睡覺的。他隻是閉上了眼睛,裝作沒聽到原一葦的話,並且深深後悔跳上了醫務車。從他上了醫務車開始,原一葦就充滿興趣地不斷詢問他和袁悅的關係進展。

要是真有什麼好的進展,秦夜時倒是很高興和他一起分享——但問題是沒有。

那一點點溫和的、好轉的跡象,令他忐忑不安,下意識地明白,那是不可以跟別人訴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