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軍在時德方的統一指揮下,開始了有秩序的羽箭壓製。大批大批的進攻者在半路上倒地。有人被直接射透了胸口和脖頸,一箭奪命。有人則不幸被射中了大腿或者小腹,抱著傷口在草地上打滾。蔥蘢的草地很快便被人血染成了紅色,濕滑無比。後繼者卻無視腳下的泥濘與身邊的哀鳴,唱著歌,前仆後繼。
“我們是蒼狼的子孫,長生天賜予我們強壯的筋骨。彎刀是我們的牙齒,戰馬是我們的翅膀…….”死亡忽然變成了很甘美的事情,令狼騎和部族武士們一個個興趣高昂,宛若在趕著上前赴宴。
“伸手去拿,去拿,將男人的頭砍下來,將女人拖進帳篷…….”他們用歌聲宣布自己的到來,宣布自己的最高理想。
偶爾有人被城牆上投下的石塊或者滾木砸中,歌聲裏邊立刻夾雜上了長嚎。但整個歌聲的節奏是不變的。幾十人的臨終哀鳴,壓不住成千上萬狂熱者的高歌,反而變成了一種奇怪的和音,就像渾然天成的伴唱。
“伸出手去拿,去拿。啊--啊,將男人的頭砍下來,將女人拖進你的帳篷。啊--啊,別理睬他們的哭泣與哀告。啊啊-啊啊-啊啊--這都是長生天賜予我的。我是天生的狩獵者,嗚嗚-嗷嗷嗷---”
踏著同伴的屍體與血跡,第一批瘋狂的部族武士終於靠近了黃花豁子最底部的城門。那座城門和附近的城牆都是涿郡太守崔潛趕在去年上凍之前搶修出來的,無論高度和堅固程度都遠不及附近的其他地段。攻破這段城牆和城門,大隊的狼騎就可以沿著山穀向長城內滲透,比起與守護者逐個爭奪城牆垛口和烽火台來,可謂事半功倍。
那是長城最薄弱的地段,突厥人能看出來,守軍更是早有準備。很快,城牆後幾座由巨木搭建起來的箭塔便做出了反應,四尺多長的破甲錐帶著風聲,一支接一支地從箭塔後射下來,每一支幾乎都能放倒一名進攻者。城門上的垛口後也有人探出了身體,將巨大的釘拍成排地砸落。束縛於釘拍後的鐵鏈發出刺耳的嘩啦聲,緊跟著是重物集中肉體的悶響。隨後釘拍被守護者們迅速拉起來,瞅準時機後再迅速丟下。
防守方的招數花樣百出,攻擊方的手段卻乏善可陳。除了不斷向城頭射箭之外,無論是狼騎還是追隨狼騎前來劫掠的其他部族武士,好像都找不到更恰當的辦法為城門附近的袍澤提供支持。而長城的高度和山野中的強風,又讓仰射的羽箭十有**無法命中目標。
隨著時間的流逝,攻城者和守護者漸漸都開始麻木,他們不斷地重複著先前的花樣,不斷地試圖殺死敵人,或者被敵人殺死。
山穀中的屍骸慢慢多了起來,木製的城門也迅速變成了暗紅色。黃花豁子這一段城牆原來被山洪衝毀過,地勢北高南低。陣亡者的血水緩緩彙聚成溪流,緩緩地沿著城門與地麵的縫隙向城內流淌。
“照這樣下去,骨托魯三年也打不過長城!”站在烽火台上的豪傑們見城門處戰鬥激烈,興奮得又躍躍欲試。
“那不見得,第一次他們四下攻擊,第二次便集中到了城門附近!”謝映登眼神凝重,沉聲反駁。
第一波攻擊,骨托魯付出了一千人左右的代價。第二波攻擊發起時,狼騎便找到了重點進攻目標。
第三波攻擊很快就會開始,先前試探中付出的代價,不過是為了給下一次進攻做鋪墊。每一次,狼騎都會吸取前一次的教訓,拿出更有效的進攻手段。而骨托魯麾下有近四十萬將士,照這種進步速度……
況且,希望南下搶掠的牧人何止四十萬。謝映登清醒地記得劉季真說過,他們匈奴人本是草原的主人。匈奴人衰落了,比匈奴人更野蠻的突厥人才能崛起。
如果突厥人衰落了,草原上會不會崛起比突厥人還野蠻的民族?謝映登無法確定這一點,風聲中,依稀回蕩著劫掠者們的長歌。
“彎刀是我們的牙齒,戰馬是我們的翅膀…….”萬裏長城外,蒼狼的子孫唱著戰歌,前仆後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