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盛世 (五 上)(1 / 2)

第七章 盛世 (五 上)

他們不是人!狼嚎聲中,謝映登的眼睛再次紅了起來。突厥人和中原人本質上有什麼分別,老實說,在此之前長城上的守護者們大多都不是很清楚。即使他們見到過被狼騎襲擊後廢棄的村莊,但那都是在屠殺與劫掠發生之後,不會給人留下太刺激的印象。況且這個時候,中原內部也有很多流寇以殘暴聞名,如喜歡將俘虜心肝挖出來的張金稱和朱璨。

但無論張金稱也好,朱璨也罷,他們的暴虐隻是局限於個人,並且很多情況下殺人隻是為了立威。而長城下的那些來犯者,具體的說是追隨始必與骨托魯兄弟南下的突厥人、奚人、室韋人等諸多蠻族,從上到下,卻都秉著一種虔誠地心態將被征服者當做祭品殺死。在他們所有人眼裏,被征服者不是同類,而是可隨意宰殺的牛羊和牲畜。

他們不是同類。同類和同類之間,即便有殺戮,也不會進行得如此虔誠和自然。從沒有過任何時刻,大夥如現在這樣理解李旭堅守長城的理由。他不是執拗,也不是沽名釣譽。是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萬一放突厥人入關,將不僅僅是幾家幾姓的災難,而是整個中原的徹底毀滅。

眼前一切突然像在做夢。祭祀大典什麼時間結束的,謝映登無法確定了。敵人什麼開始進攻的,謝映登也無法確定。他隻記得自己今天的使命就是不讓敵人登上城頭,不管對方衝上來的是一個還是一群。其他目睹了整個祭典的人也差不多,當突厥人剛剛靠近城牆,他們立刻舉起兵器從烽火台上衝向了臨近的垛口。左司馬時德方幾次勸告客人們不必以身犯險,先由博陵軍與河東軍應付敵軍的攻擊,卻沒有肯聽。大夥都被祭壇上的血腥氣吹暈了頭,或者大夥都被血腥的祭典喚醒了內心深處某些已經遺忘了東西。他們肩並著肩膀,舉著鋼刀長槊一陣亂砍亂捅,很快便將狼騎的第一波攻擊打了下去。

“諸位將軍請注意安全,來援的弟兄們不可群龍無首!”瞅準機會,時德方再次苦勸。突厥剛才在祭祀結束後隻是進行了一次試探性進攻。更艱苦的戰鬥還在後頭,而任何一位援軍將領的過早陣亡,都會極大地破壞守軍的士氣與團結。

“至少,老子不用死在祭壇上!”韓建紘抹了把臉上的血,很不給麵子的回答。他的話幾乎代表了眾豪傑們的共同想法,無數人轟然以應。

“老子臨死之前也會拉幾個墊背的!”“想進長城,除非老子帶來的人全死光了!”群雄們七嘴八舌附和著,借此掩蓋內心深處的慌亂於不安。他們都自詡是手下結果過無數條性命的人,但今天,他們卻第一次感覺到了對殺戮的恐懼。

“狼騎據說有將近二十萬,還有很多被骨托魯騙來的其他部族武士。”時德方急得直撓頭,“這仗不知道要打多少天呢。諸位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留下來的弟兄們交給誰來帶。骨托魯的心腹嫡係還沒上來,爾等與這些雜兵拚命,不是殺雞用牛刀麼?”

一邊說,他一邊拚命地向自己的本家哥哥使眼色。李旭將協調後來幾路援軍的苦差交給了他,他可不希望因為這些桀驁不馴的家夥出了事,導致自己受到主將的責罰。幾次示意之後,時德睿終於明白了弟弟的苦衷,哈哈大笑了幾聲,帶頭向大夥呼籲道:“德方說得也有道理。自古都是兵對兵,將對將,咱們要是跟一群探路的小卒子拚個你死我活,豈不是樂壞了骨托魯那廝?給此地主人個麵子!大夥先休息片刻,待李大將軍下了令,再上前殺賊不遲!”

“時當家言之有理!”上官碧被祭台上的血腥氣熏得臉色煞白,心思卻遠比其他人清醒。“既然大夥來了,就要統一號令才是。一味地亂打亂殺,反而會亂了自家陣腳!”

“那咱們就先到烽火台上觀戰。等李將軍下了令再說!”眾豪傑陸續恢複了理智,啞著嗓子回答道。

剛才大夥並非刻意掃時德方的顏麵,而是敵軍的舉止實在太駭人,你甚至不能僅僅用殘暴二字形容他們的作為。在那些部族武士和薩滿眼裏,用活人的鮮血獻祭絕非殘暴。那隻是他們習慣和傳統一部分。但無論是來自中原的時德睿,還是來自塞上的劉季真與上官碧,他們已經無法再接受這樣的傳統。

第二波進攻很快開始,這回,突厥人和他的仆從們換了個攻擊方向。他們盡量遠離守軍安放了床弩的烽火台,沿著事先計劃好的路線,成群結隊地繞向山穀底部那段臨時修補好的城牆和城牆上用巨木釘死的大門。一邊跑,他們一邊重複吟唱有關狼和獵物的讚歌,仿佛這樣就可以無視城頭上冰雹般打下來的羽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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