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我聽說過,還以為茂功也死到那廝的手裏。老天有眼,茂功命大!”李旭也飲了一口酒,拍案歎息。
“不是茂功命大,是外邊弟兄的人來得快。一刀沒砍死,如果當眾再補第二刀,肯定會犯眾怒!”謝映登氣得直撇嘴。“他殺了翟大當家。砍傷了徐二當家。強力壓服的單雄信。虧得咱們這些人還曾經拿他當真命天子。如果真命天子都是這個德行,還不如當初跟著楊廣混呢。好歹不擔心挨黑刀!”
“陛下的確肯推赤心待人。前提你必須是被他視為心腹。大隋朝內部的事情,不比山寨簡單。有時候陛下都無能為力。我當年總覺得隻要朝中無昏君,百姓日子就會好過。後來自己治理一地才知道,光主事兒者一個人不昏是沒用的!得想辦法讓所有人都不敢肆無忌憚地胡鬧!”李旭想了想,以親身經曆為例子點評。
“的確如此。想李密剛上瓦崗時,也是夾著尾巴做人。是弟兄們自己非要將他抬過頭頂去,結果將他抬上去了,他便露出了本性!是我等自己給脖子後安刀子,怪不得別人!”謝映登又是失望,又是傷心,一盞盞酒灌下肚子,一聲聲歎息從喉嚨裏向外冒。
他今年還不到二十歲,鬢角之處已經見了白發。想必是憂心過度,傷了血脈。接連灌了自己數盞酒後,謝映登咧了咧嘴,繼續說道:“倘若他殺了翟大當家,大權獨攬後,能帶著大夥走正路也罷了。頂多說他私節有虧,大事無過。誰料,那件事沒過幾天,他就趁著程知節在外領兵打仗,沒回來的機會,把瓦崗上下的職位調了個遍。等程知節聞訊趕回來了,山寨也不再是山寨了。完全按照大隋官府那一套來,連金墉城內魏公府邸的規格,都比照洛陽的行宮來修。程知節問他為什麼這樣做,他說是為了給大夥充門麵,別讓天下英雄小瞧去。若是修了宮殿就能折服天下英雄,這江山世代還不應該都是大秦的!”
“還不如陛下!”李旭撇嘴冷笑。楊廣雖然開鑿運河,弄得民間疲敝。但運河的開通,主要是為了向北方前線輸送糧草物資,而不是單單為了擺闊。而李密不過剛剛於河南落下腳,連天下還沒得到呢,已經開始揮霍。
“我們私底下也這麼議論。但大夥的軍權都被李密收了,誰說話都硬不起來!”謝映登繼續搖頭苦笑。“他不肯信任瓦崗原來的弟兄,手下有沒有幾個會打仗的,所以被王世充逼得節節後退。再後來,連柴孝和、鄭德韜、楊德方這些二半吊子都戰死了,隻好親自披掛上陣!”
“那不更要吃虧?”對李密的領兵“才能”,李旭是深深領教過。碰到絕頂的庸才,憑著偌大的名頭,李密還能抽冷子打個漂亮仗。碰到一個按部就班的將軍,或者一個領兵高手,李密肯定半點便宜都從對方那撈不回來。
“可不是!”謝映登苦笑了幾聲,憤懣地回應,“跟王世充打了三仗,輸了兩次。自誇是互有勝負,卻把家底越打越薄。不得不從洛口倉裏拿出糧食來,就地招兵。招了兵,又舍不得拿錢財發軍餉。茂功勸他目光且放長遠,精兵簡政,以圖未來。他反而惱茂功多事,借口黎陽缺人鎮守,將茂功從主營徹底趕了出來。趕了茂功,又怕程知節鬧事,幹脆讓程知節與秦叔寶一道做內衛將軍,官職給得雖然高,部曲卻一個都沒有!”
“我倒是高興他能讓茂功出來。李密那人心胸狹窄,離他遠了,反倒安全!”李旭想了想,笑著勸解。“你也別太難過,茂功在黎陽,不也已經立下足了麼?”
“不一樣。茂功即便在黎陽站穩,瓦崗也不再能回到從前。天下形勢已經大變,機會一失去便不可再來。茂功心裏清楚這些,他隻所以還繼續撐著,不過是想將來讓大夥敗了後,有個落腳點罷了。”
雖然一直以剿滅瓦崗群寇為目標,當聽聞這支曾經縱橫河南的勁旅已經落到如此地步,李旭心裏還是感覺有些茫然。“那你將來要往哪裏去?”用手推了推謝映登,他試探著問,“如果此戰打贏了,不如就留在我這裏吧。我這邊正缺人手?”
“你,仲堅兄,你也想問鼎逐鹿麼?”謝映登醉眼涅斜,似笑非笑。
“打完了這仗,你看我還能剩下逐鹿中原的本錢麼?”李旭苦笑著搖頭。“我這幾年,幾乎一半時間在打仗,民間就沒修養過。要是常勝不敗也罷,一旦戰敗,同樣沒有東山再起的本錢!”
“仲堅是個愛民之主,卻不是個可混同宇內的梟雄。你的性子,卻那股豁出去的狠辣勁頭!可你不出來收拾殘局,天下又該亂到什麼時候?”謝映登的手指前伸,幾乎頂到了李旭的鼻子尖上。“你知道麼,我來之前,已經有消息傳了出來,你的陛下已經死了!大隋,咱們白天口口聲聲說為之奮戰的大隋,其實已經不存在了!”
哢嚓一聲,半空中猛然響起一個驚雷,擊得整座軍營搖搖晃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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