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年青人的身體經得住折騰,經過了幾天的休息,徐、李兩人已經不複是路途中那幅憔悴模樣。待換上了一身讀書人穿的長衫,收拾好了頭發,則愈發顯得精神利落。徐大眼出身於巨豪之家,無論他混跡在什麼樣的人群中,舉手投足間那種淡定從容氣質是掩飾也掩飾不起來的。而李旭雖然外表上雖然沒徐大眼看上去那樣風流倜儻,讀書讀得多了,身上難免帶著些儒雅韻味。平素大夥還不甚覺得他英俊,待聽說他今天賺了大把的銀子,又被霫人族長賞識,猛然多看了他幾眼,立刻發現他的與眾不同之處來。
商販們都愛麵子,見兩個少年風度翩翩,自覺他們以這番模樣代表大夥去“會晤”諸酋,甚長自己人威風。所以忍不住紛紛湊上前,為二人的打扮先行喝上一聲彩。時隔近一個月後,李旭再度受到眾人關注,心中已經不像在“有間客棧”時那麼熱。信口謙虛了幾句,便向大夥介紹說自己與徐大眼畏懼回程路上風雪,準備向族長提出請求留在此地過冬。並依照徐大眼剛才在換衣服時的囑咐,向眾人承諾道:“如若族長允許我和徐兄留下。明晚散集,凡大夥沒能及時出手的貨物,我們兩個將以在中原時雙倍的價錢收購。如果諸位叔伯們不嫌吃虧,屆時自管前來交易!”
眾商販聞此言,心中更是歡喜。大夥下午時見李旭所帶的蜀錦賺了至少十倍的利,心中還忌妒得發狂,暗暗詛咒兩個貪心的小兔崽晚上睡覺時笑掉下巴。此刻見徐、李兩個仗義,說話的口氣雖然還是酸溜溜的,心裏的隔閡卻不再那麼深了。
誰都能看得出來,蘇啜部對李旭和他的小狼頗為歡迎。留他還唯恐留不住,他想常住,主人又怎可能拒絕?如是一來,部落中就相當於有了個地商,大夥明天臨散集時,也不至為手中剩餘的些許貨物如何處理而發愁了。
為了下一次還可能有錢賺,如中原那般在散集時壓價甩貨的行為肯定是要不得的。否則明年商隊再次前來,覺得在上一次買賣中吃了虧的牧人肯定要等到散集前才肯與商販們交易。草原上什麼都缺,最不缺的就是時間。隻要牧人們喜歡,他們等到明年春天來臨都等得起。可商販們卻必須趕在寒冬來臨前南返,晚走一天,路上的危險就多上一分。
“旭倌,末如你就在此做個地商。與你父親一個中原,一個塞外,兩頭倒騰大買賣。這帶貨的事情麼,就包在我們身上!反正大夥來來回回,也不在乎隊伍中多幾頭騾子!”王麻子的頭腦最聰明,非常“熱心”地替李旭張羅道。
“對,我早就說過麼,旭子人實在,運氣旺。有了他在,大夥跟著時來運轉!”杜疤瘌臉上的疤瘌顫抖著,綻放得跟狗尾巴花般嬌豔。北行前,他仗著自己力氣大,帶得貨最多最雜。第一天集市,茶葉、綢緞、漆器等草原上的緊俏物資已經被他脫手了大半。但其他的一些雜七雜八的貨物,卻因為價格高,在草原上用途不廣泛而乏人問津。所以,李旭和徐大眼最後以雙倍價格為保底的承諾,自然令杜疤瘌喜出望外。至於他日日念在口中那個倒黴催的小王八蛋到底是誰,李旭不追究,杜疤瘌自己也樂得把往事全部忘掉。
“旭,旭倌。你,你打算用什,什麼跟我們交割。皮,皮子麼?”李旭臨上馬前,一路上除了孫九外罵李旭罵得最少李結巴拉著他的馬韁繩,結結巴巴地問道。
李旭手中賺了大把銀子,這個消息早在商販們中間傳開了。但銀子在中原甚為值錢,按今天的出貨速度,到了明天散集時,結巴叔手中剩下的那點兒尾貨恐怕連半串銀鏈子都值不上。如果李旭能用皮革支付,則意味著他又占了人家便宜。因為皮革此時在中原正緊俏,運回去後大夥還能再賺上一大筆。
“李叔盡可放心,徐兄帶了很多銅錢來!”李旭低下頭,笑著向結巴叔解釋。不過是一句承諾,還沒到手的恩惠,大夥對他的態度已經是冰火兩重天。徐大眼說人無論生在塞外也好,江南也罷,沒什麼差別,關鍵是切莫做一個窮人。此話端的不差。看著疤瘌叔鬆開韁繩時那幅討好的笑容,世態炎涼的滋味,少年人心中盡知。
李旭笑著,笑著,心中再度泛起了一分苦澀。用力拍了拍馬屁股,加快速度向已經走遠的九叔等人追去。
小狼甘羅在馬背後跳躍,奔跑,身影如同一道白亮的閃電般在重重氈帳間中掠過。
注1:地商。在某地有固定店鋪的商人,與行商之間的區別是,他們不在各地之間奔走,並且手中的本錢也略足些,有可能收購行商手中的貨物或替對方代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