霫族諸部男丁寥落,所以男人同時可以娶幾個妻子。他父親身為一族之長,做不到突厥王爺那樣妻妾成群,身後也曾經有十餘個夫人在。諸多妻子中,包括兩個少女的母親在內,或比晴姨年長,或比晴姨年幼,卻任誰也沒有晴姨受寵。
黃衫女子平素隻覺得漢人女子與草原女子不同,盛開的時間晚,所以容顏保留得也長久。今天看了從未看到過的茶藝,心中隻覺得如果自己是個男人,也一定要把晴姨攬在懷中好好保護,不敢讓她受到半分委屈。自己作為女人尚且心生此念,更何況父親這樣一個草原上的英雄。
所以,黃衫女子暗自發誓,日後一定要從晴姨手中把這套煮茶動作學過來。這樣自己嫁於臨近部落的族長後,無論將來年齡再大,也沒人能把丈夫從手中搶走。
“這女子絕不會是出身風塵!任何青樓培養不出這種氣質!”偷眼看了看幾個同伴魂不守舍的樣子,徐大眼心中暗自感慨。兩晉之後,漢家衣冠南渡,帶走了大量北方財富,同時把秦漢以來數百年間積累下的書籍、音樂、禮儀和風俗習慣席卷到了南方。兩晉士族最講究灑脫,飲茶之道隨著巨豪之家的凝練,早就形成了一套完整的程序和動作。美貌少婦按漢人待客之道,敬以親手煮茶之禮。給眾人看的隻是最後一道工序,前麵還有烤、冷、搗、篩四道工序沒有示人。如果把全套功夫做足了,再用上白陶細甌替換掉那銅壺,估計半個月之內眾人不會再看一眼大銅壺粗煮的奶茶,哪怕那銅壺裏放得是最昂貴的茶餅。
但那女子在眾人麵前演示茶藝卻絕不是為了賣弄,純粹是她自幼受此熏陶,認為這些是應該用以招待貴客禮節。所以,無論她怎麼做,旁觀者如李旭、娥茹、陶闊脫絲三人都覺得親切自然。而看在徐大眼雙目中,卻更堅定了自己的推測。
那銅壺本來就不大,須臾之間,一壺水分完。陳姓女子謙虛的幾句,意思是準備不足,並非有心怠慢遠客。而受了如此重禮相待的徐、李二人哪裏還能生出半分怪罪之心,連連致謝,直抱得胳膊都開始酸了,才算答謝完畢。
那藍衫少女一改平素的急性子,破例沒有催促晴姨早點為自己和姐姐量衣服。直到美婦人撤走了茶具,取來了尺子和細繩,才如夢方醒地站了起來,低聲向李旭問道:“你,你們中原人平日都這樣喝茶麼?真好看,像是在跳舞一樣,讓人不知不覺就沉醉進去!”
“平,平時我很少喝茶。隻,隻喜歡喝酒!”李旭又開始結巴起來。他想實話實說自己這樣喝茶是第一次,又怕會讓美貌夫人覺得臉上無光。隻好給了少女一個似是而非的答案。
美貌婦人的舉動讓李旭有些自慚形悔,覺得同樣是漢人,自己與婦人相較,就像頑鐵與美玉比肩。殊不知,大隋朝皇家身上就帶著鮮卑血統,從君王到臣子的舉止都偏向粗曠豪邁。這種江南豪門飲茶之道,非但在北方百姓之家不常見,就是放到楊素、宇文化及這些公卿之家,也未必能做得如此高雅耐看。
“對,我忘了你是個酒鬼!”藍衫少女大聲說道。李旭一晚上連幹數袋馬**酒的壯舉早就在部落裏傳了個遍,幾乎所有人都知道有狼為伴的中原少男酒量超群,即便是部落最強壯的獵人,論喝酒都比不過他。
李旭笑了笑,不敢應聲。那天晚上驚豔後醉倒,是他平生最尷尬的一件事情。特別是在一個少女睡著時落荒而逃的舉動,每次想起來都覺得慚愧異常。
在別人麵前失了風頭,找一個比自己弱的人扯平是女孩子常有的心理。藍衫少女沒意識到自己是在欺負人,眉頭微皺,繼續奚落道:“喝完了酒還不會走路,身體比死駱駝還重!”
李旭的臉再次紅到了耳朵根兒,到了這個時候,他才明白當天是少女把自己攙扶回了帳篷。這樣一來,自己當晚的行為豈不更是過分?據這幾天從張三等人口中打探到的底細,如果胡人女子夜晚鑽進了你的帳篷,你不做任何事情,她們非但不怪,還會對你表示尊敬。但落荒而逃者能不能贏得尊敬,過去沒有人這麼幹過,所以張老三等人也不知道。
“酒乃豪傑之伴,能飲也是好的。竹林七賢若無酒,也不會寫出那麼妙的文章!”美貌婦人笑著開口,替李旭解圍。
竹林七賢是誰,藍衫少女不知道。見晴姨為李旭說話,認定七賢都是漢人中的大英雄。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再找茬。
美貌少婦曆盡風霜,對這些年青人的心思看得非常透。善意地笑了笑,請李旭和徐大眼先靜坐稍待。然後拉著兩個少女到旁邊另一個帳篷去量衣服尺寸。一會兒功夫,三個女子有說有笑地走了回來,彼此間如同胞姐妹般親密。
徐大眼和李旭出門把蜀錦扛進氈包,依照少婦的吩咐裁了六塊。三個女子每人兩塊,誰也不比別人少。待兩個少女開始用銀鈴付帳的時候,晴姨的驚詫地瞪圓眼睛,不由自主地問道:“蜀錦在中原很貴麼?大隋朝治下疲敝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