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杆槊使得動若脫兔,穩起來卻如泰山般,讓人無法逃避那壓頂之勢。沒十年苦功根本達不到。這馬槊可不是人人能煉的,就便買得起槊,也請不起師父。你沒聽他剛才講,羅公捅了沙缽略的屁股,用的是刀,而不是槊?”徐大眼倒是好口才好細心,僅僅從步校尉的幾句話中,就給自己找到了旁證。
“說不定羅公的槊折了,所以臨時改用的刀!”李旭心裏明白徐大眼說得有道理,嘴巴上卻不肯服軟。同樣是十五、六歲的年紀,自己除了書本外,對外界的認識幾乎一片空白。而徐大眼卻什麼都見過,什麼都懂。就像一灣泉眼,源源不斷地流淌出人生的智慧。這份才智讓他很佩服,佩服之外,又深深地感到一種自卑。所以跟胡人拚命時,他可與徐大眼同生共死。下了博命場,彼此之間的隔閡依然如斷崖,相互看得見,卻始終無法走近。
“若是你,平生用慣了一種兵器,生死關頭,會以別的兵器相代麼?”徐大眼搖頭,反問。看看李旭非常不自然的表情,低聲安慰道:“兄弟,其實在我眼裏,很多所謂的大族不過是爛了根的老樹,表麵上看上去高大結實,哪天被風一吹,立刻就倒了。但沒倒之前,那上麵的枝葉長得比野草茁壯,這也是實情。若你李家是連飯都吃不起的貧戶,你父母有本事送你去縣學讀書麼?那些口口聲聲有教無類的名師鴻儒,肯收一個乞丐就學麼?”
“那,那是自然!”李旭感到自己臉上發燙,嗓門卻陡然提高:“可羅公說過,人不是牲口,能否有成就全憑自己的本事!”
“如果有人因為家族出身而輕視你,這種濫人你不理睬便罷,卻不可因此壞了自己的心情。可如果隻是因為對方的出身你就心生自卑,或者不願意與之交往,那是你自己的錯。與輕視你的濫人沒什麼區別!我分析其家族,為的是更清楚地看清他這個人,卻不是為了攀附。你堅持自己的謬誤,隻會蒙蔽了自己的眼睛!”徐大眼亦抬高了聲音,不客氣地指責道。
“我,我….!”李旭感到自己整個人都在顫抖,說不上來是怒,也說不上來是悲,連日來受到的種種委屈均被徐大眼給勾了起來,直想找人打一架出氣。而對方說的話,卻句句在理,讓他想發作也找不到理由。
“這是你自己的坎兒,沒人能幫你。如果羅公亦如你般看重出身,麾下也收不得步校尉這般人物。況且你上穀李家,本來就是名門望族!”徐大眼拍拍李旭肩膀,臉上的表情根本不像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兄弟,你今天能舍命救我,所以我才提醒你。雖然在本族中,你可能受過人欺負。可飛將軍李廣之後依然是塊金字招牌。將來用的著時,這麼好的東西沒理由不用!”
“如此,多謝徐兄了!”李旭感覺到肩膀處傳來的溫暖,挺直腰杆說道。
“不必謝我,咱們本是同路人。你去塞外幹什麼,愚兄我去塞外幹什麼?”徐大眼笑著說道,流露出滿臉坦誠。
經曆了一場爭執,二人之間的關係反而被拉近了許多。李旭本來不是什麼小肚雞腸之人,徐大眼也不是得理不饒人之輩。彼此間年齡又差不多,所以在一楞之後,會意的笑聲立刻響了起來。
“徐兄,那槊,真的很難煉麼?”走了一段,李旭又試探著問道。下午的時候,步校尉橫槊立馬的風姿,已經深深刻入了他的腦海。
“易學難精,學到步校尉那個地步,至少得花上十年功夫!說實話,十八般兵器,煉槊最是虧本!”徐大眼點點頭,低聲解釋。
“這是為何?”衝突之後,李旭反而把徐大眼當做一個難得的老師,非常認真地求教起來。
“馬槊很貴,也很難做,不是一根木棍綁上個鐵頭便可稱槊。那是秦漢以來的貴重兵器,長度、材質都有標準…..”徐大眼盡可能地把自己知道的東西灌輸給李旭,就像兄長教導自家弟弟般認真。他之所以這樣,一則是因為少年心性,喜歡在同齡人麵前展示自己與眾不同。二是因為李旭下午時舍命相救,按徐大眼的理解,這是生死之交,無論如何都不能辜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