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算 (一 下)(1 / 2)

症結又卡在了文祥這裏,忽必烈歎了口氣,猛然起了幾分惜才之心。去年初,下旨征辟下賢才,尚書右丞阿爾哈雅,中書左丞董文炳,淮東左副元帥達春,兩浙大都督範文虎,淮西左副都元帥陳岩,交口稱讚文下之賢。可惜,這個能贏得對手尊敬的賢才,卻不肯輔佐大元。

“萬歲,留夢炎奉詔,在外邊等了您多時了”,親信太監見忽必烈情緒漸漸恢複,躡手躡腳走到他身後,低著頭,心翼翼的提醒了一句。

“宣他進來”,忽必烈沒好氣的吩咐。暫時把對局勢的思考放在一邊,舒緩精神,擺出禮賢下士的姿態,準備聽聽留夢炎這個宋朝丞相對福建局勢的看法。

帶著一股冷風,留夢炎哆哆嗦嗦的從門縫邊擠進忽必烈的寢宮。緊趨進步,跪在地上叩頭施禮,“臣留夢炎參見萬歲,萬歲,萬萬歲”。

“免了,來人,給留丞相搬個座兒”,忽必烈淡淡地應了一聲,沒有像對其他大臣那樣親手去扶,隻是吩咐太監給留夢炎賜座。

“謝萬歲”,留夢炎又磕了一個頭,站起已經無法直立的身體,斜斜地在太監搬來的凳子上蹭了一個角。昏黃的眼睛不敢和忽必烈深邃的雙目對視,呼吸深一聲淺一聲,帶著堵堵的鼻音。看來剛才在外邊等候宣進的時間有點長,把老家夥凍得不輕。

看著留夢炎狼狽的樣子,忽必烈心情稍稍好轉。轉頭對著太監吩咐道,“給丞相上一碗參湯,暖暖身子。朕不是叮囑過你們麼,丞相一到,隨時讓他進來”。

“是”,貼身太監微笑著答應一聲,跑下去安排人手準備湯水。雖然留夢炎在朝廷中掛了丞相的頭銜,但對這個當過大宋丞相,又厚著臉皮應詔來當大元丞相的老不死,沒人會給他應有的尊敬。把他放在門外雪地裏凍一凍,是太監領的主意。老家夥凍得越狼狽,大汗看到他的心情會越好。並且無論你怎麼不待見他,留夢炎肯定不敢在皇帝麵前告狀。有這麼一個活寶給大汗解悶兒,太監們何樂而不為?

忽必烈知道底下人的心思,也不願意在這上麵深究。對於真正的人才,忽必烈不在乎他們的民族與出身。但留夢炎這種既沒有能力亦沒有氣節者,就是豎在朝廷中給宋人看的擺設。如果不是今要了解一下福建各地新附軍官吏的情況,他也不會召見留夢炎。

“謝萬歲恩典,臣,不冷”,留夢炎感動又趴在了地上,額頭在地毯上磕得砰砰直響。好不容易得到一次單獨覲見的機會,可以為新朝揮一次“餘熱”,他已經激動了不止一個時辰。比起沸騰的心情,窗外的風雪算得了什麼!

忽必烈掃了留夢炎一眼,語氣中帶上了幾分鄙夷,“起來吧,別跟個磕頭蟲一般。朕要的是你真心辦事,不是這幾個頭”。

“臣鞠躬盡瘁”,留夢炎站起來,依舊貼個凳子邊坐好。接過太監遞來的參湯抿了一口,卻不敢多喝。心翼翼的應對起忽必烈的問話。

大元皇帝忽必烈顯然對這次談話不甚盡心,東拉西扯地論了幾句史實,談了幾句儒學精義,接下來就把話題放到福建新附軍諸將的能力與性格品評上。

“那些將領能力都一般,所領皆為鄉兵,並非當年亡宋精銳”見忽必烈半沒正題,留夢炎試探著問道:“大汗,不知今晚宣老臣進宮,所為何事”?

“嗯,朕今叫你來,是問一問福建新附軍諸將的能力,還有文祥這個人。”做了皇帝,忽必烈身上還保留了蒙古人的粗曠,將前線的戰報揀了幾份,一股腦塞進留夢炎手裏,“朕聽他名氣很大,想收服他為朕效力,丞相以為如何”?

“這”?留夢炎楞了一下,不知該怎麼回答。目光落在手中戰報上,卻現自己居然不認識上邊的一個字,那些方塊字像極了漢字,卻比漢字憑空多出了很多筆畫。老臉不知是被冷風吹的,還是因為慚愧,微微泛起了陀紅。

平生最恨的就是別人不喜歡自己獨創的方塊蒙古字,看到留夢炎對著戰報楞,忽必烈被漠北寒風吹出來的紅臉幾乎要滴出血來。眼睛中慢慢浮起一絲寒意,話的聲音不怒自威,“這是朕命人創造的元字,難道丞相不認識麼”。

“臣,不敢”,聽到忽必烈語氣不對,留夢炎騰的一下從椅子上滾了下來,趴在地上回稟。“陛下息怒,臣剛才在心中仔細斟酌如何應對陛下的問話,一時失禮,並非有意怠慢。這元字看上去比漢字筆畫多,更具神韻,隻有萬歲這樣胸懷四海的人方能創造得出來,老臣日夜苦學,的確認得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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