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的力氣大,誰就可以不顧祖宗關於繼承權的約法。黃金家族再不是當年團結在一起的一捆箭,而是一窩子互相敵視的狼。
如今的草原,西域的術赤係的子孫已經宣布脫離,再不受家族的束縛。西北,窩闊台的孫子海都也自立了伊力汗國,隨時準備打著為阿裏不哥報仇的名義揮師東進。哈爾和林一帶,年老的蒙古貴族們虎視耽耽,隻要忽必烈的行為稍有閃失,他們就會再次舉行忽裏勒台,推薦出一個符合他們理想的統治者來。乃顏、莫哥,凡是支持忽裏勒台製度,且擁有黃金家族血統的人,都是上好的人選。
忽必烈需要蓋世武功來證明自己比阿裏不哥更適合這個汗位。所以在奪位後才大舉南下,以近千萬人的屍體鋪平了一統下的道路。一旦宋朝滅亡,就意味著他完成這蒙古人幾十年未完成的偉業。麵對背後那些蒙古貴族的指責而非難,忽必烈就可以冠冕堂皇的一句,“我,黃金家族的繼承人和榮譽傳承者忽必烈,不經忽裏勒台的推舉而稱汗,毒死同胞弟弟阿裏不哥,為的是整個蒙古族的繁榮”。
對於崇昌武功的蒙古人來,這踏平下最繁華之所的功勞,足以掩蓋破壞成吉思汗以來的約法,屠戮自家城池的罪過。
即使後人用忽必烈自己獨創的蒙古方塊字撰寫曆史,也會把殺弟逼宮的事情,描寫成當年唐太宗殺兄逼父一樣的節,不定還要加上對他當時如何剛毅果敢的描述。
而這一切,都要建立在宋朝滅亡的基礎上。所以,忽必烈宣布宋朝滅亡的消息才那樣迫不及待。但前方將士送回來的戰報顯然讓忽必烈大失所望,幾路大軍一齊南下,耗資數百萬,非但沒將南宋皇帝捉來,反而延誤戰機,讓文祥死灰複燃。
臘月文祥入邵武,陣斬新附軍都督黃去疾。正月,文部大將鄒洬竄入汀州,襲擾各地,汀洲府留守的新附軍人數是對方數倍,居然躲在城中不敢野戰。任由鄒洬一個月內將汀州境內的銀坑、金礦劫掠一空。福建副參政知事王積翁是個軟蛋,帶了兩萬人馬去回奪邵武,走在半路上,聽土匪陳吊眼要進攻福州,慌慌張張掉頭又跑了回去。離邵武最近的建武軍統軍萬戶武忠來的奏折最有趣,居然文賊竄入福建,作為江西將領,沒有皇命,他不敢越境攻擊,請忽必烈下旨定奪。
“笑話,朕下旨允許你越境攻擊,你就敢攻擊麼”?忽必烈轉過身,抓起統軍萬戶武忠的折子,揉成一團,扔進了剛剛換來得白銀炭爐裏。絹紙奏折被木炭點燃,火焰照亮忽必烈鷹一樣銳利的雙眼。
忽必烈對那方那些新附軍將領,既瞧不起,又放心不下。在他心目中,那些見風使舵的牆頭草,打仗不在行,互相傾軋的手段卻一個勝過一個。有他們在,早晚會把大元軍旅的風氣腐蝕得如宋朝一樣糜爛。
去年宋將張士傑率部圍攻泉州的時候,福州守將王積翁就私下裏和張士傑麾下的將領眉來眼去,不一兵一卒救援泉州。後來漢軍元帥劉深上表彈劾王積翁私通敵國,王積翁居然振振有辭的他是為了保境安民,迫於賊兵勢大才不得以而為之。
“賊兵勢大”,忽必烈看看王積翁的告急奏折,撇撇嘴,繼續將這些無聊的辭添進炭爐裏當柴燒。“去年張士傑引兵十萬,可以用賊兵勢大做借口,幾年文祥不過幾千人馬,勢頭再大,還能大過福州城裏數萬官兵麼”?
這些不忠於大元的牆頭草早晚要鏟除,隻是鏟除的手段,需要做得隱蔽些,否則無法再以高官厚祿誘惑那些抵抗者。忽必烈計劃著,盤算著,從親信大臣董文柄、達春等人上的條陳中尋找妥善的解決辦法。眼下他需要消滅的,不僅僅是文祥,還有那些新附軍。
隻要安排好先後順序,安排好具體細節,有一個辦法可以讓新附軍和各地的抵抗力量彼此消耗掉,省卻朝廷很多麻煩。
隻是那樣做,要耗費很多時間,與目前滅宋的節奏也不太相符,並且文祥的勢力會越來越大,就像去年在贛南那樣,差一點形成燎原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