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黃昏 (一)(2 / 3)

“噗”,熱血染紅了鞏信的戰袍。抽刀,墊步,轉身,雪亮的鋼刀又向另外兩個蒙古武士砍去,一個蒙古武士躲避不及,做了刀下亡魂。另一個,見機得快,轉身欲逃,背後一隻長箭飛來,將他牢牢地釘到了地上。其他鼓足勇氣想要立功的蒙古武士見狀,呼啦一下,撒腿向後撤去,不心被山坡上碎石絆倒,連滾帶爬,滾下了山穀。

血袍將軍鞏信回頭,看見幾張熟悉的麵孔。疲憊,但充滿關懷。

“丞相先撤,鞏某在此斷後”,無暇與身後的人見禮,鞏信叮囑一聲,凝神迎敵。又有一夥蒙古武士彼此照應著衝了上來,將鞏信和他麾下的弟兄夾在了中間。

“丞相,你先走”,一個腿部受傷的錦衣少年坐在兩個忠心仆人抬的肩輿上,一邊用手中弓箭射殺敵軍,一邊向文祥喊道。他的箭法精準,頃刻之間,已經有數個蒙古武士被其射倒,餘下的蒙元士兵和鞏信交戰,已經構不成合圍之勢。雙刀將鞏信得此強援,抖擻精神,把身前的蒙古百夫長逼得連連後退。手持長槍的宋兵趁機衝上,幾條櫻槍織成一個槍陣,登時在元軍隊的側翼捅出一個窟窿。

打了一順風仗的元軍攻勢猛然受挫,來不及做出反應,本能地兩旁避去。宋兵櫻槍回旋,在狹窄的山路局部形成以多打少之勢。冷森森的槍鋒下,數個蒙古和漢軍士兵被戳倒,屍體滾落,與地上的宋兵屍體混在了一塊。

肩並著肩,腳貼著腳,宛若沉睡在母親懷中的孿生兄弟。

文祥搖搖頭,拒絕了屬下勸其率先行撤退的請求,安排幾個偏將帶著彩號先撤。拔出佩劍,站到了自己的帥旗下。那麵倔強站立在山崖上的大旗已經被鮮血和硝煙染得分不出顏色,山風吹打著破爛的旗麵,一個宋字依稀揮舞。

“堅守一刻,就可以讓老營人馬安全一刻。”文祥呐喊著,盡力收攏滿山潰軍。元軍衝不過鞏信把守的路,已經改變策略,另尋緩坡衝了上來,他需要有人分頭去抵抗。

“我去”,盧陵豪傑林沐帶著幾個江湖人物應道,轉身衝向了側麵的緩坡。一幹人的身影很快和衝上來的元軍裹在了一起,重重血浪從人堆裏濺出來,染得地之間,一片殷紅。分不清那一片是蒙古人的血,拿一片屬於北方漢人,哪一片屬於南方宋軍。

“啊”,人群中響起一聲慘呼,是彭震龍那特有的永新腔,這個曾經以貪墨被逐的官,連呼痛的聲音都是這般綿軟無力。文祥關心的偏過頭,看到率軍廝殺的妹夫彭震龍被兩個蒙古漢子按在了地上。一個漢籍元軍掏出繩索,準備捆綁他,卻被他撿起地上的石頭,敲破了腦袋。趁著兩個蒙古人一楞的時候,彭震龍又一石頭,砸向蒙古武士腦門。

“砰”,那個蒙古武士的**濺了出來,濺了彭震龍滿臉。另一個蒙古武士惱羞成怒,揮刀斬下,將瘦弱的彭震龍砍成了兩截。

“雷可”,文祥眼眶幾乎瞪裂,提劍向前欲給妹夫報仇,卻幾個護衛死死抱住。朦朧淚光裏,看見彭震龍在地上翻滾,掙紮,麵孔因痛苦而變形,雙手卻掙紮著,整頓漢家衣冠,然後抱在一起,向著大宋旗幟深深一揖。

一揖,即為告別,從此震龍永為宋臣。

“雷可”,與彭震龍交好的簫家敬夫、燾夫兩兄弟撿起地上被逃兵丟棄的兵刃,衝了上去。兩人俱是永新縣的書生,這次起事,與彭震龍一起光複了永新,謀劃軍務,出了很多好主意。此刻,將士之間已經沒有文武之別,彭震龍可戰死沙場,他的頭顱再不可落入蒙古人手中受辱。

文祥攔了幾攔,沒攔住,眼睜睜看著簫家兄弟兩個的身影衝進的亂軍中,轉瞬,書生冠巾,被牧人踐踏入泥土。

“丟石頭” 偏將繆朝宗從地上拔起一塊巨石,順著山勢向下推去。擋在石塊前的元軍士兵相繼閃避,巨石越滾越快,到了半山腰,協裹著塵砂已經帶出風雷之聲。反應慢的元軍將士閃避不及,被石塊砸到,筋斷骨折。

文祥放下劍,躬身與士兵們一起推動巨石,一塊塊磨盤大的石頭丟下,帶起一片鬼哭狼嚎。洶湧而來的元軍翻卷著退下了山坡,丟下一地屍體。

在他們的屍體旁,吳文炳、林棟、劉洙、張汴等各地豪傑躺在那裏,永遠的長眠進了千秋家國夢中,再不複醒。

兩軍之間,被亂石和屍體隔出了幾十丈的距離。蒙古人的攻勢稍沮,幾個百夫人長在戰旗的指引下,整頓部屬和隊形,為下一次攻擊做準備。這支兵馬的統帥,西夏奴李恒見久攻對麵的山頭不下,已經決定換一種應對策略。

遭遇頑敵,攻心為上。西夏奴李恒洋洋自得的傳下了自己的將令。他知道是誰在凝聚著對麵山坡上那股殘兵,文祥的名字他聽過,但從來沒有見過麵。從這幾的交手經驗的其他幾個南宋降臣口中,李恒認為自己已經掌握了收服對手的法寶。

看到元軍停止了攻擊,激戰了數的宋軍將士們鬆了口氣。沒等他們一口氣喘完,所有人都楞在了原地。

層層的元軍退開去,在主陣中退出一個數丈寬的空擋。一堆被繩索捆綁著的老弱婦孺被推出來,跪在被鮮血浸透的土地上。劊子手舉起雪亮的砍刀,元江西參政知事李恒微笑著,將一麵大旗擲於馬前。

那是文部老營的大旗,眾將士妻子兒女都落到了韃子手中。如今,他們就跪在眼前,跪在雪亮的鋼刀下。

跪在隊伍最前邊,被幾個蒙古武士死死按住的,一家四口。中間的那個婦人滿身泥濘,卻難以掩飾其華貴雍容的氣度。兩邊的一兒兩女受到母親影響,倔強的仰著頭,在鋼刀威逼下不出一聲。

“文祥,一柱香之內,束手就擒。否則,休怪本帥手狠”,李恒的聲音順著晚風吹來,在山穀間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