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府正廳。
正廳很大,地上鋪著紅色絨毛地毯,兩排八個座位,每一張都是由名貴的紫杉木製作而成,顯得雍容華美,奢侈貴氣。
紫杉木之所以名貴,是因為它隻生長在黑暗森林之中,而黑暗森林魔獸盛行,想要將其運出來成本非常昂貴,也隻有像蘇府這樣的大家族才會奢侈地用它製作家具。
此時,廳內已經坐了一些人。
坐在正首位的不是別人,正是蘇落昨日才剛剛見過的太子——南宮流絕。他似乎很喜歡黃色,今日的他依舊是一身黃色錦袍,袍上六爪金龍,猙獰地張牙舞爪。
他頭戴九旒冕,旒冕上的九串小金葉和小銀珠垂落,襯出一張張狂冷戾的臉。
他唇若含丹,鼻梁如鷹鉤,看似平靜的眼波下暗藏著銳利如鷹般的鋒芒。不過那一雙淡漠無比的眼眸,自始至終都沒有落到蘇落身上。似乎,連看她一眼都會髒了他的眼。
他身姿優雅尊貴,端著香茗,泰然自若地品著,神態漫不經心。
在他下首陪坐的是蘇子安蘇大將軍。
蘇落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她這位原主的父親。隻見他一襲墨色錦袍,年紀不過四十許,板著一張冷若冰霜的臉,威嚴中透著冷漠,特別是那雙眼睛,蘊含著無盡的寒意和肅殺。
他板著一張威嚴嚴肅的臉,朝蘇落喝道:“怎麼這麼沒規矩?還不向太子行禮?”
而此時,蘇溪早已甜甜地行過禮,並且親昵地圍在太子身邊,甜膩地太子哥哥長太子哥哥短了。
太子抬眸,一雙陰鬱的眼緩緩移落到蘇落臉上。他漫不經心地開口,“你就是蘇落?”
說實話,眼前這丫頭長得倒也不差。一身白色的拖地蝶圓紗裙將她姣好的身段襯托出來,烏黑的秀發用一條淡紫色的絲帶係起,幾絲秀發淘氣地垂落雙肩,臉上未施粉黛,卻清新動人。
蘇落淡聲回答:“是。”她的聲音清冷淡定,冷靜利落,一個多餘的字都沒有。她就這麼勇敢地直視著太子,眼底漆黑如點墨。
太子微微蹙眉。蘇落的眼睛太清澈太明亮了,那麼水盈盈地一望,卻似最刺眼的光芒,瞬間將他心底最深處的秘密都照清晰了。
太子板著臉,靜靜地打量她,眉宇皺得緊緊的。他端著茶杯,嘴角邪佞地勾起,“就因為你,本宮被人嘲笑了十幾年。你說,你該當何罪?”
沒想到這太子不僅陰險,而且還無恥。他被人嘲笑了十幾年,關她什麼事兒?竟然將屎盆子都往她身上扣。若是以往那位懦弱無能的蘇落也就罷了,現在的蘇落能吃這種虧?很顯然,不能。
蘇落冷冷一笑,“那麼敢問太子,當初是蘇府上趕著要結親的嗎?”明明是你那親愛的母後大人看蘇府四小姐出生的時候兆頭好,這才急急訂下的,生怕被人搶走似的。若要論罪魁禍首,該當找皇後,找她做什麼?這還真是專挑軟柿子捏,真當她不會反抗嗎?
“蘇落!”蘇子安頓時麵色一變,暴喝一聲。這丫頭怎麼回事?以前也沒那麼大的膽子,見到太子不是唯唯諾諾就是大氣都不敢出,現在居然敢跟太子頂嘴?是誰給了她這權利?
太子嘴角揚起涼薄笑意,一雙美目透著濃濃的寒冷與肅殺,“牙尖嘴利,詭言巧辯,粗俗無禮。”
蘇落卻笑得如陽光般明媚,“太子殿下說得是。太子殿下英明神武,能言善辯,風流倜儻,從不恃強淩弱,從不以權壓人,臣女哪裏比得上?”
太子眉宇微蹙,眼底閃過一絲惱怒,又透著陣陣凜然的寒意,冰涼刺骨。他漫不經心地把玩著大拇指上的扳指兒,似笑非笑地對蘇子安道:“果然是大將軍教的好女兒啊,真會誇本宮呢。本宮佩服得很。”
雖然他口中說著是誇,但那說出口的話,卻似一把利劍,狠狠刺向蘇大將軍的胸口。蘇子安臉色一變,揚起手,對著蘇落怒喝道:“還不快跟太子賠不是?”
蘇落麵露惶恐之色,同時表示很鬱悶。她瞥了眼那揚起的巴掌,抬著巴掌大的小臉,很無辜地反問:“父親,女兒誇得不對嗎?難道太子殿下不英明神武,不能言善辯,不風流倜儻?難道太子殿下恃強淩弱,以權壓人?”
蘇落每問一句,蘇子安的臉色就陰霾一分,到最後,他的臉色簡直可以用陰雲密布來形容了。
可以說,蘇落的每一個字分開來,都是對的,但是合在一起卻成了反義。蘇落這是在玩文字遊戲,蘇子安這等武將如何玩得過她這樣的人精?
蘇落此時在心中冷哼。退婚?雖然本姑娘也想退婚,但是,由你提出來本姑娘就是心裏不爽。這婚是你想退就這麼容易退的?
啪啪啪,太子突然站起身來,一步一步穩穩地、慢慢地走到蘇落身邊。他居高臨下,眼底滿是邪佞之氣,上上下下打量著她。
那眼神,陰狠中閃過一絲興味的光芒,泛著邪魅且冷酷的戾氣。而蘇落卻不以為意,淡淡地回視他。
不過蘇落卻在心中暗暗警惕。這太子多疑善變,她若把握不好,倒是會吃虧。
“哈哈哈,有趣,果真是有趣得很。”太子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他轉身對蘇子安道:“蘇大將軍,本宮沒說錯,你果真養了個有趣的女兒。”
蘇子安能說什麼,他隻能賠笑著。反正太子說什麼,那就是什麼。
蘇溪和蘇靖宇的臉色卻在瞬間變了。太子這是什麼意思?他誇蘇落有趣,又用一副很有興致的表情打量她,莫不是這婚事,又不退了?
蘇落雖然心中暗自警惕,不過她還是很自信。像太子這種陰柔狠毒之人,最看重的是利益,他絕對不會因為自己而放棄蘇溪這塊到嘴的肥肉。
此時,蘇靖宇上前一步,語氣帶了一絲陰鬱,“太子殿下……”
太子一擺手,露出那張似笑非笑、妖冶逼人的無雙俊顏,“本宮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今日這婚事,還是要退的,不過……”他紆尊降貴地對蘇落道:“你很想嫁給本宮吧?本宮也不是那不講理的,現在可以給你一個機會。”
蘇落冷冷瞥他一眼,心中卻暗自冷笑。
太子姿態尊貴地坐到華貴軟榻上,居高臨下道:“若是你能回答出本王的問題,本王答應你,給你個側妃的位置。”
太子妃的位置她都不稀罕,還會稀罕一個子虛烏有的側妃?蘇落心中暗自嘲笑太子的自以為是。她似笑非笑地斜睨太子,“太子殿下,這側妃的位置您既然這麼寶貝,就自個兒留著吧,賞給誰都行,不過臣女怕是擔當不起啊。”
“好大膽的女子!”太子還未說話,太子身邊的侍衛一聲怒喝,長長的劍尖直指蘇落的咽喉要害。隻要太子一聲令下,劍尖就會毫不猶豫地刺進她的咽喉。
蘇落脊背挺得筆直,目光清冷淡定地射向太子,用激將法道:“怎麼,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咱們英明神武、聰明睿智的太子殿下這是要強搶臣女嗎?好說不好聽啊。”
太子惱羞成怒,冷哼一聲:“威逼臣女?你也得有這個資格!既然你這麼不識抬舉,本宮又何須給你顏麵?”說著,太子冷冷擺手,下了指令。
很快,太監就站出來,手中舉著聖旨,大聲誦讀:“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蘇府四小姐禮儀不端,教養不淑……實難擔當太子妃之位,故此廢除當年婚事,從此男婚女嫁,互不幹係,欽此——”
聖旨一下,再難更改。此時,蘇落、蘇溪難得地同時舒了一口氣。
太子冷冷地瞪向蘇落,湊近她耳邊,咬牙低聲道:“丫頭,往後千萬別出現在本宮麵前!”
“什麼?”蘇落似乎被嚇了一跳,驚嚇地重複,“太子殿下您之所以退親,是因為不、不、不舉?”
此話一出,瞬間,四周的空氣凝固了,眾人凝神屏息,垂眸低頭,不敢抬頭看太子。
蘇落眼角眉梢掩飾不住的笑意分明說明了一切。
好個伶牙俐齒的臭丫頭!太子的臉色陰沉的可怕。
蘇落此舉當真是陽謀。所謂陽謀,顧名思義就是光明正大地擺陰謀。
太子若是此時懲罰她,不就擺明了他欲蓋彌彰、心虛、底氣不足嗎?可若太子不懲罰她,又有失顏麵。反正不管太子如何做,都站不住腳。不管他怎麼說,都說不清楚。這真是黃泥巴掉進褲襠裏,不是屎也是屎。
太子的臉色青一陣紅一陣,他惡狠狠地瞪著蘇落,最後,狠狠甩袖,大踏步地走了。
蘇靖宇不悅地教訓蘇落:“你這臭丫頭,怎麼跟太子說話的?太子不罰你那是他的仁慈,你自己好好反省吧。”說完,蘇靖宇安撫地和蘇溪對視一眼,然後快步跟著太子離去。至於他安撫什麼,大概隻有他自己知道。
“你、你怎麼能……”蘇子安死死瞪著蘇落,那目光仿佛想將她一口吞掉,“你怎麼就這麼不知廉恥?”
蘇落心中冷笑,麵上卻扁著小嘴,很是委屈,“可是、可是父親大人,太子他、他真是這麼說的啊……”剛才太子湊近她耳邊說了什麼,隻有他們兩個人知道,太子想否認,嗬嗬嗬,沒機會了。
蘇子安咬著後槽牙,想生氣,卻又發現自己站不住腳。確實,按照情麵上來說,蘇落真的沒做錯什麼,她隻是被嚇到重複了一遍……可誰叫那位是太子?
蘇子安最後隻能惡狠狠地教訓她:“平日裏你母親是怎麼教你的?一點規矩禮儀都不懂,什麼話都藏不住,活該被太子退婚!”
蘇落心中冷冷一笑。什麼話都藏不住?他這意思豈不是表明他也信太子是……噗,蘇落覺得好笑極了,想必很快太子不舉這件事便會傳遍大江南北。
不過,這父親的心還真是偏啊。他不是早就知道太子退了她之後很快就會訂下蘇溪嗎,卻故意在她麵前擺大家長威儀,真當她是傻子嗎?
蘇落故作委屈地望向蘇子安,“父親,太子殿下是因為我不懂規矩禮儀,所以才不要我的嗎?是不是我懂規矩知禮儀了,太子殿下就會要我了?”
蘇子安的麵色頓時一僵。太子之所以退婚,自然不僅僅是因為這個,但那些理由好說不好聽啊……蘇子安老臉一頓,重重甩袖,臉上有一絲惱羞成怒,“你若是爭氣些,又豈會落到現在這個地步?這能怪誰?”
這個女兒今天是怎麼回事?說出口的話明明跟以往一般懦弱,卻總能噎住自己的嘴。
“那如果我現在天賦靈力達到紫階,父親是不是就重視我了?太子也不會退婚了?”蘇落一臉的天真爛漫,那水靈靈的眼底似乎帶著滿滿的期待和憧憬。
“紫階?”蘇子安像是聽到了天下間最好笑的笑話,他哈哈大笑起來。過了半晌才嫌棄而嘲諷地對蘇落道:“你懂什麼叫天賦紫階嗎?別說天賦紫階,就是藍階,不,青階,若是你有青階的天賦,父親我就親自給你下跪斟茶倒水!”
說到蘇落的天賦靈力,這是蘇子安最恥辱的一件事。當年,就因為蘇落這小廢柴,他被同僚足足恥笑了半年之久,這件事簡直就是他的夢魘,現在一提起來他就忍不住暗恨。
蘇落仰著巴掌大的小臉,楚楚可憐,又弱弱地問:“那爹爹,若是我一不小心成了木火雙係元素,一不小心就成了煉藥師,你會不會對我很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