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尾聲:舊似(3 / 3)

蘇倦把手指往琴弦上微用力一按,才回答道:“世子雖有淩雲之誌,然胸襟未開。”

重華的目光隱隱有肅然起敬之色,讚道:“果如爾言。”又回首正色對寧嵐道,“你若歡喜,此人配你,也算綽綽有餘了。”

寧嵐惱他拿自己玩笑,就跺腳道:“太子哥哥休要胡說八道,我哪裏是那個意思!”她看向蘇倦,“咦”了一聲,才笑起來,“阿倦你臉紅了?真是難得少見呢。”

蘇倦別過臉,清俊的麵容上果然稍有嫣紅,目光卻低垂著,徑直看著自己一雙撫琴的手,默然不語。

寧嵐嘻嘻一笑,才挽了重華的手臂,央他彈那一曲《廣陵散》。

重華拿她沒有辦法,目光轉過之餘,驀然停駐在牆頭。

那是一幅年歲已久的畫,紙麵早已泛黃,然那細筆勾勒,湖水濃重的潑墨,假山嶙峋、樹木蔥鬱的描邊,深淺墨色,躍然紙上。

“長記芸湖上,欹枕半生煙雨,杳杳沒孤鴻。”

寧嵐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抬首辨識著上麵的題詞,認認真真地念了出來。

重華卻驀然起身,仔細看過之後,細長的手指停頓在下麵的落款之上。

西辭。

秀麗清奇的一手小楷。

“西辭。”寧嵐複又重聲念了一次,感覺那遙遠的詞句在唇間流轉,好似至今依舊能暈染出寧靜而寂寞的氣息。

重華接過那畫,神色略有些微妙,隻道:“顧西辭,據說是前宰相之子,是個難得的書畫天才,隻可惜,卒於十九歲。”

忽然,胸口就有窒息一樣的疼痛,仿佛是什麼綿遠的記憶通過血脈流傳而下。

寧嵐一時沉默,良久才道:“可惜了。”又偏首,“這畫怎麼會在觀瀾閣裏?”

“我亦不知,父皇即位後,這宮中的宮室與樓閣皆重新更換了名字,也有一大半重新修建過,許是那時候遺留下的。”長身玉立,年輕的太子眼裏神光靜默,幾經換轉。

寧嵐清澈幹淨的瞳孔裏純黑如墨,一直怔怔看著那幅泛黃的畫,心裏卻像是突然空了一塊般失落。

“怎麼了?”重華低首關切相詢。

寧嵐恍然抬首,微微笑道:“沒事,隻是覺得那顧西辭定然是個極好極好的人。”

這一年,距西辭亡故,已十七年。

持盈嫁往和番三年後,生有雙生女靈嬈與靈璽,終因血崩而早逝。持盈一去,鬱淺便揮軍直下和番,朝華心灰意冷之下,抵禦不及,和番就此被湮沒在戰火之間。

持盈的一對女兒,靈璽失蹤,靈嬈被鬱淺從和番接回,改姓為鬱,名為寧嵐。自嬰兒時便生長在鬱家皇宮的少女對自己的身世一無所知,端敬王世子蘇湛以蘇倦之名護於鬱寧嵐左右,履行了蘇杭當初對持盈的承諾。

當年的景象還曆曆在目,仿佛透過時光的另一端,還能依稀看見了那些人的影子,穿行在朱紅的宮牆下。

低垂著頭,握住匕首滴出鮮血在紙上繪畫的少年西辭。

抱著清瘦少年哭得聲嘶力竭的少女持盈。

那一枝畫筆折斷在他的手心,刺出大片大片的血漬來,墨水灑了滿地,四處狼藉。

她臉頰上靜默的淚水,打濕了手裏半幅燦爛的桃花,洇成滿眼的蒼白。

故人西辭帝都去,一片傷心畫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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