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轉身子,將眼波投向程小雨,詢證道:“小橙子,還記得我們討論盛見明的照片時,你認出盛見明左肩上的痕跡是牛痘疤的時候,我問你的問題嗎?”
程小雨接住了他的目光,點點頭:“嗯,你問我是否內地人。”
然後她就聽到韋世樂的解說:“當初你以為我因為你的籍貫,誤會你和盛見明有什麼關聯,還對我們解釋了一番。其實我詢問你是不是來自內地,並不是因為這個緣故,而是因為你對牛痘痕的辨別力和解釋的內容。”
程小雨心中迷惑莫釋,完全想不明白認識牛痘疤有什麼特別。
韋世樂自然看穿了她的疑問,稍作停頓便又開口道:“種牛痘其實是注射兩種疫苗的共同俗稱,這兩種疫苗的作用是不同的。一種用來預防天花的,十九世紀由英國人發明,由於天花致命性極強,當時社會上發病率又很高,在一段時間內,有條件的幾乎爭相接種。但是呢,經過長時間的鬥爭,世界衛生組織在1980年宣布天花終於從地球上消失,全球沒有一人再染病,也就是說人類已經徹底戰勝天花病,所以相應的,上世紀80年代後期就很少有人再接種這種疫苗了……”
“……而目前我們說的種牛痘,其實是接種另一種疫苗——卡介苗,這是用來預防結核病的。按照以上這些事實,我推斷盛見明手臂上的痕跡,應該是卡介苗疤。在上世紀90年代,卡介苗並不是很普及,香港接種率相對於大陸來說更少,我們這一代人小時候極少接觸,所以炒粉不認識也無可厚非。”
何禮賢聽見頭兒義正辭嚴、有理有據地為自己申辯,麵上露出得意的神情,向程小雨揚了揚頭。
程小雨並不理會他的挑釁,隻是向韋世樂反問:“所以當我一眼認出牛痘疤的時候,Happy sir就推測我可能是大陸人?”
“還不僅僅因為這一點。”韋世樂耐心地陳述,“當時盛見明手臂上的牛痘痕,是一團圓形小斑,中間有個十字痕跡,這一點,與我印象中的特征不太一樣。所以我立即在網上查詢相關資料,發現原來那時候大陸部分地區接種牛痘是用刀劃開皮膚,所以痘疤上會留下劃痕,要麼是彼此垂直的兩道,要麼是井字形,這個跟性接種方式相關,不同地區習慣性接種方式不同,這種接種牛痘的方式直到大約2000年前後才陸續改進成直接注射的方式……”
“……而香港不同,很早就開始使用直接注射,所以像盛見明這個年紀的香港人,即使接種了卡介苗,留下的牛痘疤應該也是隻有褐色或者猩紅色圓斑,可能凸出也可能凹陷,但沒有明顯的劃痕。所以,當小橙子你說出十字劃痕的時候,我就猜測,你幼年時候大概待在內地吧。同樣的道理,我們叢殷雨霽的生活照上看出她也在左臂上接種過牛痘苗是事實,但她的牛痘疤隻有圓片,沒有任何劃痕,所以,殷雨霽跟盛見明不是同一個人,甚至不是同鄉。”
“哇。”組員們不約而同地發出一陣驚呼聲,紛紛為上司縝密的思維和細心的觀察所折服。
許文詩豎起右手大拇指,麵上露出“原來如此”的恍悟神情。
程小雨毫不掩飾眼神中的讚歎之色:“我的確在內地待過一段時間,與外婆外公住在一起,因此受到做語文老師的外公熏陶,對傳統文化產生了濃厚的興趣。Happy sir你單憑對牛痘的描述就找到了突破口,實在是高。”她話音未落,已邁著細碎的步子向韋世樂的方向挪動,直至離他三十厘米以內,戛然而止。
鍾立文伸手扶額,而後掌心下移蓋住了雙眸,形象生動地用肢體語言解釋出“冇眼睇”這個名詞的含義。何禮佯裝不明白她的意圖,輕鬆清晰清朗地問:“小雨,你的趨勢好像是要撲倒Happy sir的樣子喔?可是為什麼又停下來了呢?想做什麼不要膽怯嘛。”
程小雨翻一個白眼,做出無語問蒼天的模樣。大約五秒鍾後,她反唇相稽:“相由心生,可見你滿腦子裝的都是什麼。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隻不過想靠Happy sir近一些,好多多汲取他的智慧,讓我也變得更加思維敏捷。”
韋世樂在他們的對話裏人畜無害地笑起來,那樣開懷的麵容,仿佛帶著半分歡樂,又含著幾分迷之意味,簡直有種折煞眾生的魅力。
起碼,能折煞幾位手下的隊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