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誌學當廠長之後一直很苦悶。雖然紡織廠的產值年年增加,但也隻是完成計劃指標之後勉強夠給幹部職工開工資,連添置設備的錢都要每年去求工業局領導,就別提還有醫院學校等等廠辦單位要養活了。可喜的是,這樣的境況在陽江市國有企業裏也算不錯的。
國有企業的承包責任製改革是武誌學證明自己的機會。這次改革的理念是他企盼了很久,也籌劃布置了很久的事。改革辦全體成員的精心設計,張宏宇不管不顧的“一路綠燈”,尤其是劉建民的強有力支持,讓紡織廠成為了全市第一個完成承包製改革的國有企業。各車間簽訂責任製合同之後,隻用了三個月就完成了以前三個季度才能完成的計劃內生產任務。計劃外產值的毛利率也在一單單的提高著。王坤對市場需求的準確判斷讓他們再也沒有生產過滯銷產品。
臨近年底,工業局領導對他的工作給與了高度評價。隔三差五的就有本市和外市國企領導率隊來紡織廠參觀學習,忙壞了武廠長。
對於銷售中的一些問題,王苦想找找武誌學協調,卻總找不到人,沒辦法,隻能用他們認識時的辦法,坐家門口幹等,等了三天終,於等來了武誌學。
“咦?王經理你怎麼在這兒?”武誌學怕路過的廠職工說閑話,打著官腔說。
“武廠長,我找你有事,找了一個多星期了,可算見到你了。”王坤很正式的說。
“我還有事,你有什麼事先回去吧。”武誌學對王坤使了個眼色道。
王坤會意,說了再見,就回自己的飯館去了,叫廚師準備了幾個武誌學愛吃的菜,坐著等他。
“這些天快煩死我了。”武誌學一進門就發著牢騷說。
“大哥,又出什麼事了不成?”王坤好奇又著急的問。
“都是屁事,天天搞接待,我就沒忙過一天正事。安排參觀學習倒也罷了!一開始,我安排來學習的企業代表在食堂吃工作餐,陪同的工業局領導嫌我怠慢了客人,批評了我。後來又嫌咱廠的那台“伏爾加”接重要來賓時總出故障,總讓人家在路上耽擱。你也知道,前兩年為了開源節流,廠裏就沒添置過車,這台老伏爾加也確實總耽誤事。前些日子我去找局領導申請汽車指標的時候,楊局長說我有了點成績就貪圖享樂,我也沒敢解釋什麼,就一直承認錯誤來著。現在可好,領導說我故意的,說沒給我小車指標,我就故意讓領導下不來台。我他媽冤死了。”武誌學不住的發著牢騷。
“嗬嗬,廠裏是該換台車了。臉麵上的事有時候也是要講講的。”王坤笑著說。
“我當然知道這個理。以前不是沒錢嘛,現在廠裏的這台老“伏爾加”都用了快20年了,陽江賓館門口搞出租車的都不開這個,人家都開上羅馬尼亞進口的那個什麼車了,叫什麼來著?名字拗口的很。”武誌學說。
“大哥,我跟你出個主意吧。你明天去找楊局長承認錯誤,自我批評完了,接著跟他要進口轎車指標。你跟局長這樣說,這車紡織廠出錢,買了留給局裏用,就說你們用不了這麼好的車,把局裏的舊車借一台走就夠用了。”王坤眼含深意的說。
武誌學一點就透,心想:王坤這招挺高,既撇清了享樂主義的嫌疑,又巴結了上級,還解決了實際問題。
“看來我該早點來找你就對了!來,我自罰一杯。”武誌學說著就幹了一杯。
“事在人為啊,很多想法都是被逼出來的。這大概就叫急智吧。”王坤也跟著幹了一杯說。
“不說這個了,說說你找我什麼事吧。”武誌學說。
“今年廠裏應該有盈餘了。我覺得,是不是考慮引進些新型的滌綸產品的生產線。我們現有的產品質量沒問題,就是品種略顯單調,長久下去會市場越來越小的。”王坤說。
“你說的這個事,我早考慮過了,已經派人去考察設備了,放心吧。倒是我對你還有點事想提。廠裏這回開除了一些職工,原因就不提了,這裏麵有個人品質的問題,也有現實環境的問題。他們到了社會上能自力更生還好,要是惹出事來,廠裏也會跟著名譽受損。我想你出麵,去生活區貼個通知,有願意個體經營布匹等紡織品的,廠裏優先供應給原單位職工和在職職工家屬。”武誌學心思細密的邊想邊說。
“這個不是問題,銷售嘛,賣給誰不是賣。倒是你這種憂國憂民的情懷讓我敬佩啊。你的能力真應該幹個省高官,耗在紡織廠真是太屈才了。”王坤一邊應和一邊奉承道。
“別瞎抬舉我了,我就是幹點廠長該幹的事罷了。作為一名知識分子,我最佩服的就是袁隆平先生。袁先生自己餓著肚子挨批鬥的時候,他還想著怎麼讓中國人都吃飽飯。袁先生立誌研究雜交水稻的時候,他既不是農業部的官員,也不是農科院的專家,人家隻是一名鄉村教師!我輩楷模啊!”武誌學自嘲的感慨道。
“大哥,我發現一件有意思的事。袁先生喜歡拉手風琴,你呢,喜歡跳舞。你們這些有成就的知識份子都喜歡藝術,而且還都有很深的造詣。看來追求藝術能助力自己的事業啊。”王坤接著武誌學的話繼續恭維著。
“你啊,你這張嘴真是太會說了。來來來,喝酒!”武誌學一掃最近的煩亂情緒,高興得端起酒杯說。
武誌學今天興致很好,喝完酒同王坤說:“走,跳舞去!”
王坤聽到有些詫異,以前都是他硬拉著武誌學去玩。他能感覺到武誌學對這種略顯奢靡的場所雖不抵觸,但也不留戀。這是第一次武誌學自己想去。兩人說笑著朝陽江賓館而去了。
幾天之後武誌學去了工業局,同楊局長自我檢討後又委婉的按著王坤的計策提了購車的事,局長聽後表揚他說:“治學思想覺悟還是很不錯的嘛,看來前些天我誤會你了。去辦車的事吧,我代表局裏同意了。”
武誌學申請的這台車不是普通的車,它武誌學政治道路上的順風車,它不僅幫助武誌學化解了同局長的“誤會”,還間接的把武誌學帶到了工業局長的位置上……。
這是一台法國“標致”牌505型轎車,深灰色的車身與它時尚的款式讓人感覺莊重而不失典雅。在我國汽車工業剛剛起步的1984年,它開到哪裏,都是人們目光彙聚的焦點。
楊局長坐著這兩紮眼的新車到市政府開會時,被曹市長看到了,曹市長叫住他說:“今年工業局的工作做得很好嘛?我聽說咱們市國有企業承包責任製推行的很不順利。國企職工收入這幾年都沒什麼增加,你這個局長的座駕倒是改革挺快嘛!”
楊局長聽出曹市長對他的不滿,慌忙解釋道:“這台車是陽江紡織廠的。局裏的車不夠用,暫借一下而已。曹市長您想多了,我老楊可不是貪圖享樂的幹部。”
“你把紡織廠的車借來,人家需要用車怎麼辦?你要是人民銀行的領導,難道還要借國有銀行的錢花麼?算了,我不想多說了,你好自為之吧。”曹市長恨鐵不成鋼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