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有耳聞,但還沒有具體政策。你一個開飯店的個體戶怎麼對這個感興趣?”
“在中國,一個不懂政治,不研究黨的政策的領導不會有什麼大的政治前途;同樣,一個不懂政治,不研究大政方針的個體戶也成不了什麼大事。”王坤口若懸河道。
聽到這句話,武誌學又有些不屑了,心想:一個小個體戶跟我談什麼國家政策?要不是你有個當副局長的叔叔我都沒空搭理你。
“陽江紡織廠效益不錯,年年增產,但卻不增收!為什麼?”王坤看武誌學沉默時,果斷拋出個一個具體話題。
武誌學繼續沉默。
“因為包袱大!企業機構臃腫,職工人浮於事,設備陳舊老化,工藝跟不上時代發展!計劃內的指標有政府收購還好,計劃外的產能又基本沒什麼利潤,何談增收啊!……”
王坤連珠炮似的一番言語讓武誌學驚詫了,他想不到這個人還有如此見識。
“打破大鍋飯,減員增效,更新設備,引進人才,搞好市場調查,提高產品附加值。這些都亟待開展啊……”王坤繼續說著。
武誌學聽王坤滔滔不絕的說著紡織廠,心中有些不平,嚴肅的說:“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啊,減員怎麼減?每年都要幫市裏解決城鎮適齡青年就業,老的少的都是國家正式招來的工人,用誰不用誰?退休的工人年年增加,不能勞動了也要廠裏繼續發退休工資。這些都是國有企業應負的使命!我也想更新設備,你都知道沒增收了,哪來的資金給我更新設備?引進人才,引進人才!局裏開會天天說這個!恢複高考好幾年了,我就沒見到一個專業學紡織的大學生分配給我們廠!”
武誌學的一肚子苦水像是沒處倒一般向著這個初次見麵的陌生人傾吐著。不一會上了酒上了菜,武誌學將王坤奉為知己的談論著自己的改革構想。不經意間這頓飯吃了三個小時,酒過三巡之後武誌學在王坤的思路中得出一個結論:黨給個小政策,我們就要勇敢的邁一大步。摸著石頭過河就不能怕濕鞋,隻要淹不死這河就要過!
王坤最後和武誌學口頭商定,國企如果搞承包責任製,他就把陽江紡織廠計劃外產能的銷售承包下來,市場調研他來做,保證將計劃外產能的毛利提升一倍。他要銷售收入的5%作為完成任務的費用。
從此之後武誌學就和王坤成了朋友,隔三差五就到王坤那裏小聚一下。武誌學有次悄悄的跟不認識他的服務員結了賬,王坤知道後很生氣,覺得武誌學不拿他當朋友。武誌學連連解釋,王坤就是不聽,武誌學隻好又把錢收了回去。離去時王坤拉著武誌學的手說“大哥,我知道你喜歡跳舞,我也愛跳,我帶你去個安靜的地方跳舞去。”
“你知道我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舞廳我可不去!”武誌學嚴肅的說。
“不會的,跟我走吧!”王坤拍著胸口保證著。
王坤領他來的地方還真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場所,是陽江市最大的國營大飯店陽江賓館。陽江賓館也是市政府的招待處,這裏是仿照北京飯店的樣子建成的,也是陽江市最正規、最豪華的接待場所。
“陽江賓館有個舞廳,以前是用來招待一些喜歡跳舞的高級領導的,不對外經營。現在賓館建了新的貴賓樓,樓裏的設施非常齊全,於是這個舊舞廳就提前搞承包了,實際承包人是陽江政府辦主任的兒子。開業的時候我來給人家捧過場,所以知道這裏。”王坤一邊走一邊說道。
舞廳門口有個小牌子:男士門票10元。看到這個價格武誌學想通了:社會閑雜人等根本就花不起這個錢。
舞廳十分的寬敞,有散座還有包間,舞池裏的燈光很柔和,既不昏暗也不閃爍,舞池中央是平整的木地板,刷的透亮的地板漆在旋轉的射燈下反著彩色的光暈,舞池周圍供客人休息的區域裏鋪著紅色的純毛地毯,深藍色的真皮沙發透著富貴的氣息。這裏的舞曲以慢三慢四為主,偶爾穿插一曲輕快的迪斯科,既調節氣氛又不顯吵鬧。武誌學對這個地方十分中意。美中不足的是兩人都沒帶舞伴,正當武誌學想跟王坤說這個事的時候,王坤向吧台的服務員做了個手勢,不一會兩個身著專業舞裙的女孩走了過來。
“你陪我大哥跳吧。”王坤指著其中那個更漂亮一些的女孩說。
“大哥,我去點些喝的,順便找個安靜的座位,你先跳著,一會累了過來坐。”說完就領著另一個姑娘走開了。
武誌學被姑娘拉進了舞池。幾曲舞下來,武誌學知道了姑娘叫芳芳,至於真名叫什麼姑娘不說他也沒問。姑娘的舞步遠沒有身上的行頭專業,但比業餘水平還是要高些的,不一會兩人就跳的十分默契了。芳芳還是很漂亮的,舉手投足間能看出有一定的教養。武誌學對這個舞伴很滿意。
娛樂時間總是過的很快,散場之後武誌學和芳芳約定下周還來。剛要走卻被芳芳拉住了。沒等武誌學說話,王坤便拉過芳芳,塞給她兩張大團結。
“她們都是陪舞的?”出了舞廳門武誌學忍不住問王坤。
“嗯。”王坤應著聲但又不願多說。
“掙的可真不少。”武誌學感歎道。
“都是以前的劇團裏出來的人,工作始終恢複不了,就轉行幹這個了,雖然交誼舞都是後學的,但一看人家就有練過舞蹈的底子,哎,都不容易。”王坤感歎著說。
“你常來麼?”武誌學問。
“哪有啊,這裏才對外營業沒多久,我也是這今年飯店的生意順了,才偶爾來放鬆放鬆。”
武誌學愛財但並不貪財,作為一廠之長,他是見過“大錢”的人,但這次舞廳經曆帶給他很大觸動:想滿足自己的一點小愛好都需要這麼多錢,也不怪社會上總有人鼓吹資產階級奢靡之風多麼嚴重。自己這樣算犯了作風錯誤麼?看來讓人們盡快富裕起來才是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