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文光見陳漱玉在他麵前訴苦,一時間手足無措,不知如何安慰才好,褚文長是靠得住的,他守住彭城,大家還有一個退路,真要聽漱玉的話,將彭城一萬守軍調到儀興也不濟事。江寧在儀興南邊的兵力多達六七萬,反而可能失了彭城。
“陳預在戰前已將東海都督之位讓給季道,此時出爾反爾,反而出兵封住季道返回儀興的道路,你們怎麼就忍得下這口氣?”陳漱玉憤憤不平的說道。
這不是忍得忍不得的問題,軍中八萬兵馬雖然說是東海精銳,但畢竟是東海子弟兵,軍中將領都信誓旦旦的效忠督帥,但真要向陳預興師討罪時,不知道還有幾個人是真正信得過的?關鍵的是,誰也無法肯定那時候陳昂會不會站出來。
驅車夜行,陳漱玉於次日午時趕到軍營。泰如南部的幾座城池還在張季道的手中,為了加強對部眾的控製,八萬精銳都駐紮在新市附近,十裏連營,糧草補給成了張季道最大的心病。
張季道身披青甲,臉削瘦,長眉星目,藏著些許的愁緒,陳漱玉從車中下來,一雙美眸讓淚水浸染,聲音哽咽:“季道,陵兒讓父親帶走了,我們一家何時才能團聚?”
張季道輕歎一聲,將漱玉攬入懷中,嶽父將陵兒帶走,也說明他不會幹預他跟陳預之間的事,也算放下一樁心事,安慰道:“隻要你到我身邊就好,陵兒總有一天會回到我們身邊的,你在定遠沒受什麼委屈吧?”
“你大哥在定遠,方肅也在定遠,後來徐汝愚也到了定遠,倒沒受什麼委屈,徐汝愚讓我跟你說,隻要你願意釋兵權,他保……”
“不要說了!”張季道俊臉瞬間變得猙獰可怖,嚇了陳漱玉一跳,身子一僵,輕聲的問:“季道,你怎麼了?”
張季道意識自己失態了,勉強的笑了笑,說道:“你認為我還有退路嗎?讓我交出手裏的兵權,就算一世的榮華富貴,也不過是徐汝愚的籠中鳥,生也由他,死也由他,你說我活下去還有什麼意思,陵兒還有什麼前程?”
“我隻是這麼說說,你不要嚇我了。”陳漱玉嗔道,然而眉宇間有些擔憂,“連南寧越家、江津易氏都投靠江寧了,我們該如何是好?”
“呼蘭攻克河內府全境,幽冀僅剩範陽一座殘城,隻要呼蘭鐵騎南下,徐汝愚就自顧無暇了,江寧崛起如此之迅速,確實出人意料,可惜他不該同時選擇兩個強敵。”張季道的語氣稍有些惋惜,“江寧若暫時不理會呼蘭,趁著容雁門陷於蓉城不能脫身之際,與晉陽霍氏夾擊南平,說不定天下真要歸江寧了。”
“就算江寧兵敗,異族鐵蹄之下,哪有我們容身之地?”陳漱玉心裏的憂慮絲毫未解。
“這倒未必,”張季道眉頭微挑,壓著些許未揚的意氣,“異族終究當不了中州的主人,六十年前,就算呼蘭人將北七郡的城池一一摧毀,將北七郡的人頭割光,都沒能站住腳跟,關鍵是看誰能忍辱負重,堅持到最後罷了。”
“啊,”陳漱玉疑惑的看著張季道清瘦的臉龐,她不明白為何她們就能比江寧更忍辱負重,更能堅持到最後,但是一向依賴他慣了,也懶得多想什麼。從年初潛行失敗被俘,被囚禁在定遠數月,沒有一刻能安生,意誌也到了崩潰的邊緣,看到季道,崩緊的心鬆弛下來,卻感覺異常的疲憊,靠在寬闊熟悉的懷裏,眼皮子漸重,神思漸遠……
不知睡了多久,陳漱玉朦朦朧朧間,聽見外麵有人聲,是張季道跟萬嶸在外間說話。
“數萬鐵蹄渡過河水,荀氏、伊氏在汴州、濟州頑抗的可能性不大,說不定六月剛過,那洪水一般的鐵蹄就要湧到彭城城下了,督帥可要早做決定啊,褚文長雖然忠於督帥,但是未必會隨督帥附義啊,我看應及早派人到彭城頂替褚文長才行,督帥也要及早準備揮軍北上的事宜……”
張季道沒有接話,隨後說及軍中糧草供應之事,陳漱玉聽了片刻,聽不出個所以然,又隱入沉沉的睡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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