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急用嗎？”我問了一句，心想，要是不急用就好了。
“這是水泵上用的，裝好了水泵，夜班還等著下井呢。”
我心涼了。廠長剛一出門，我就衝著黃瑞發怨氣：“要是早走五分鍾，啥事都沒有了。”
怨話歸怨話，我不能看著老夥計自己一個人忙乎。看看圖紙，就是對輪上鑽六個孔。抓緊時間，還誤不了看電影，隻是沒時間換衣服和吃飯了。
黃瑞接過我剛才的話說：“你要知道，要是早走五分鍾，那會耽誤多少事呀！”他又說，“兵分兩路，這樣可以更快些。你畫線，我磨鑽頭。”
可以說是經過一番激烈的戰鬥，畫完了線，鑽完了孔。我又要招呼黃瑞快走，他突然叫了起來：“王艾，鍵槽線哪！”
我一愣，忙拿過圖紙，這才發現對輪上還有一個鍵槽，隻怪自己心急，沒細看。我趕緊校正好劃規，拿起劃針、鉤尺，“哧哧”幾下——鍵槽線就畫出來了。
“這回該走了吧？”我說。
“任務還沒完呐。”
我知道他又要幹什麼，就想早堵住他的嘴：“插鍵槽是刨工的事，咱們攬那麼多幹啥，廠長自己會找人幹的。”
“咋能這樣說呢？刨工也歸鉗工組呀。”
“你沒見牆上的崗位責任製？”
“規章製度我們一定要執行，有時也要看實際情況，更不能把規章製度當作不幹工作的理由。”接著他又說，“電影應該看，但不能盲目地看，看電影是為了啥？我們應該從中得到啟發和教育呀。想到咱們煤炭工業的美好前景，看到烏金堆成了山，流成了河，我心裏真比看電影還高興呐！”
瞧，瞧，瞧，還真動感情了！我說不過你，可你也別想攔著我。我打斷了黃瑞的話：“行了，行了，不想看甭看，別給我擺大道理啦，要幹自己幹吧！”我掏出張電影票，使勁往對輪上一放，轉身就向電影院跑去。心想：哼！看電影還問個為什麼，誰不是看個紅火熱鬧。
……電影散了，我為黃瑞沒能看上這樣好的影片而惋惜。路過車間的時候，兩條腿不由自主拐了個彎，朝車間走去。
車間沒人，我正要往外走，廠長進來了：“王艾，看完電影了？”
他怎麼知道我看電影呢？一定是黃瑞告訴的。我說：“看完了。黃瑞呢？”廠長沒有回答，隻是把我叫到辦公室，說：“王艾，寫篇報道，把你們今天義務勞動的事反映反映吧。”
是心虛還是沒聽清，我不知該怎麼回答。
後來，從廠長的話中我才知道，我走後，黃瑞在那位工人的協助下上了插床。由於工人手生，往工作台固定對輪時，不慎讓對輪滑了下來，十幾斤重的鐵疙瘩正砸在黃瑞的右腳趾上，頓時血就冒了出來，染紅了布鞋。但他還是堅持把對輪插完了。廠長親自把他送到醫院，經檢查，右腳大拇趾粉碎性骨折。
此時，我仿佛看到，插床上的工作燈熠熠發光，映照著一張熟悉而又變了樣的臉龐：兩道濃黑的眉毛——緊緊鎖在一起；兩隻圓圓的眼睛——睜得更大了；厚實的嘴唇被牙緊咬著；一顆顆豆大的汗珠滴落在對輪上……
廠長又說話了：“王艾，你說黃瑞不想看電影嗎？不是他不想看，他心裏裝著采掘一線，裝著我礦的煤炭生產任務，裝著四個現代化的宏偉藍圖啊……”
屋子裏怎麼這樣悶，這樣熱，我覺得心慌，心裏難受，眼淚再也抑製不住了。我猛地拉開門，向醫院跑去。
我恨不得一下子飛到醫院，把黃瑞緊緊抱住，親熱地叫他一聲：“老黃！”對他說，“我今天才真正認識你呀，老黃！你多麼像《創業》裏的周挺杉呀！我看的電影不計其數，最使我受到教育的就是今天這場以你為主角的生活中的電影啊！”
這時，黃瑞的話在我耳邊響起：“想到咱們煤炭工業的美好前景，看到烏金堆成了山，流成了河，我心裏真比看電影還高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