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2 / 3)

楊鐸垂首,不發一語。

“罷。”朱棣冷聲道,“平王不上表,朕隻當不知道。亂賊一事交由貴州宣慰司,務必擒到賊首,死生不論。有藏匿隱瞞逆賊蹤跡者,與逆賊同罪。為官者,罪加一等。”

“是!”

“再遣人去普安州,見到胡濙,問他事情可有進展。尋訪仙人乃是大事,不可延誤。朕等著他的消息。”

“臣遵旨。”楊鐸應諾。

“退下吧。”

“臣告退。”

楊鐸起身,倒退出了殿外。

殿門開啟,重又合攏。

刹那的陽光灑入,獨坐案後許久,永樂帝猛然間起身,將案上的奏疏全部掃落在地。楊鐸呈上的條子,更被撕成了碎片。

楊鐸沒有回頭,步下石陛,仰首,睫毛微動,略薄的唇,勾起更涼薄的弧度。一身大紅錦衣,卻感受不到任何溫度,隻讓觀者從骨子裏發寒。

殿中伺候的白彥回跪伏在地,恨不能化成一塊地磚。

平王到底是怎麼想的,竟是防著天子?當真是糊塗!

父子,君臣。

一旦為外界所聞,是讓世人懷疑平王不孝不仁,猜疑長輩,還是攻訐天子不-慈-殘-暴,被自己的兒子提防?

想到種種可能,白彥回眼前發黑,頭垂得更低。觸及地麵,額前一片冰冷,領口卻被汗水浸濕。

在暖閣聽課的朱瞻壑,得知北疆大捷的消息,立時坐不住了。

大軍勝利了,少保是不是該回來了?雖然夏尚書是皇祖父定下的師傅,博學多識,要尊師重道,不能說師傅不好,可他還是更喜歡聽少保授課。

朱瞻壑明顯溜號,夏元吉咳嗽兩聲,板起麵孔,“字尚未寫完,世子當專心,不可走神。”

“夏尚書,孤想去見皇祖父。”朱瞻壑仰頭,眼含期盼,“大軍得勝,孤有事想請教皇祖父。”

“今日課程未完。”夏元吉搖頭,有問題,課後可以問。想翹課?堅決不成。

“孤明日多習字半個時辰。”

“世子當知,今日事應今日畢。”

“此言不假,但孤也知事有例外。”頓了頓,朱瞻壑對著胖乎乎的手指,“夏尚書也講過,事急從權。”

“世子,這句話不當如此用。”

“夏尚書,隻此一次?”

白胖的年畫娃娃,水汪汪的大眼睛,無比的討人喜歡。

夏司徒揪了一把胡子,又揪一把胡子,終於心軟,全麵敗下陣來。

“隻此一次。”

“多謝夏尚書!”

願望達成,朱瞻壑卻未得意忘形,規矩的起身,一絲不苟的行禮,直到夏元吉說可以走了,才帶著伺候的宦官離開暖閣。

“夏司徒未免太縱世子。”漢王府教授負責教導朱瞻壑習字,據聞,是皇後殿下欽點,“長此以往,恐會令世子無束,恣-意-縱-行。”

“妄-縱-無異於-溺-殺,劉教授之意,老夫明白。然世子尚且年幼,過於拘束,難免磨了性子,聰慧卻乏靈氣,過於刻板,未必是好事。”

“這……”劉教授皺眉,“是否言過其實?”

“汝教導世子習字,當明了,世子天性聰慧卻不自傲。本性純良卻不軟弱。行事有章法,善聽人言,卻非無定性,無主心。天子信任我等,令我等教導世子,當教其治世學問,禮儀-德-性,以承續祖宗基業。非以古板教化拘束於世子。此中差異,劉教授自當深思,方可明解。”

劉教授肅然了神情,沒有反駁。視線落在朱瞻壑剛寫完的一篇大字上,字體仍顯稚嫩,一眼便可看出,是出自小兒之手。筆鋒間卻暗藏風骨,剛勁不彎,卻無盛氣淩人。轉折間,頗有幾分潤和之意。幾年後必定大成,比起今上和漢王的一筆狂草,實在好了太多。

不提漢王,今上的禦筆,不經抄錄,官場新鮮人很少能看得懂。想當年,他也是在狂草中艱苦磨練,才得以入漢王府,成為漢王官屬,進而教導世子習字……

如今想來,隻得一句,往事不堪回首。

出了半天神,劉教授收回心思,擦一把冷汗,拱手道:“多謝夏司徒提點。”

夏元吉笑道:“提點不敢當,隻為共勉。”

事實上,比起漢王府教授,他更想同興寧伯探討一下教導漢王世子的方法。雖然知道興寧伯有才,但為漢王世子授課期間,他仍吃驚不小。

大明輿圖,漢王世子竟十知七八,各省州府都能點出具體位置。北疆邊鎮,軍事要地,更是不錯一處。

如果這不算驚奇,西南諸番邦,北疆遼東各部落,朝鮮日本琉球等番國,以及朝貢的西洋番邦,如爪哇蘇門答臘等幾個島嶼,都能道出一二,就不得不讓夏元吉震驚。

見夏元吉吃驚不小,漢王世子一臉不解,反問他,“少保說這些都是常識,難道不對?”

這是常識?

夏司徒錯愕,忽然間覺得,自己幾十年的書都白讀了。

“少保還教給孤許多。”

出於小孩子的炫耀的心理,朱瞻壑將孟清和送給他的特製火銃,鋪開能占滿半個暖閣的軍陣圖,繪成圖冊的成語典籍,簡要摘錄的資治通鑒,後漢書,等等等等,一股腦的搬了出來。

每拿出一樣,夏元吉的眼睛就瞪大一分,最後,下巴掉地上了。

“少保說,孤還年幼,讀不來大部頭……孤也不解大部頭是何意。”朱瞻壑頓正坐著,認真道,“少保說,這些都可以當做故事讀。孤看不懂,可以請教皇祖父和父王。皇祖父和父王沒空,就請教皇祖母和母妃。不過,每日讀書不得超過兩個時辰,餘下要有半個時辰去校場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