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兒子,自然非同凡人。
數月未見,朱高燧臉皮的厚度明顯上了一個新台階。
孟清和抵京十日,朱高燧在興寧伯府蹭飯九日。餘下一日,宮中設宴款待四夷來使,天子下令平王趙王一同陪坐,朱高燧整日留在宮中,想蹭飯也沒機會,興寧伯府終於得以清淨。
可惜,清淨隻是暫時。
宮宴翌日,貴客再度臨門。
見到趕著飯點來敲門的朱高燧,孟清和無奈歎息一聲,扶著腦袋,擺擺手,讓親衛下去。
罷了,不過是幾頓飯,他忍!
“殿下今天想吃什麼,鹹口還是甜口,餅子還是饅頭?肘子準備幾個?”
坐在太師椅上,聽完孟清和的話,朱高燧咧嘴一笑,“不用太麻煩,孤不挑食。”
“……”這位倒是越來越不把自己當外人了。
朱高燧說他不挑食,孟清和卻不敢馬虎,依舊召來長隨,吩咐廚下精心準備,不論其他,葷菜的量必須足。以他對朱家人的了解,擺出滿桌素菜,一盤葷菜沒有,趙王絕對掀桌。
材料都是現成的,廚下忙了小半個時辰,伯府擺飯。
看著整盤分量十足的肘子,朱高燧滿意了,翹起大拇指,興寧伯果真知孤。
孟清和幹笑兩聲,“殿下用好。”拿起筷子,端起碗,食不言寢不語,吃飯!
風卷殘雲,葷菜素菜加一起,連菜湯都沒剩下,都吃得幹幹淨淨。
孟清和對朱高燧蹭飯的行為不爽,卻一直沒開口攆人,始終敞開大門歡迎來蹭,頓頓好菜好飯的招待,不是沒有原因。
一來,他不缺這點糧食。二來,朱高燧幾乎日日前來報道,幫他擋了不少麻煩。送上門的拜帖,凡是不想見的,都可以用趙王的借口的推掉。三來,皇帝召他回京,至今沒有宣他覲見,如果不是朱高燧三天兩頭透個消息,他心中也會沒底。
畢竟,皇帝隻下了召還的敕令,沒說是賞還是罰。
大寧的一千五百邊軍仍在郊外駐紮,就地修築營寨,挖掘淺壕,隨軍的帳篷,做飯用的鐵鍋,軍糧和堪稱奢侈的香料,都引得京城守軍側目。
一天三頓,兩幹一稀,三日開一次葷,大鍋燉肉的味道,香飄十裏。
大內侍衛,五軍都督府,全都瞪眼。
天子二十六衛,大漢將軍□□最高,旗手衛次之,再次為金吾衛,羽林衛,錦衣衛,其中不乏勳貴高官家中子弟,在營中時,也不見如此高規格待遇。
夥食自然不缺,可遠洋舶來的香料,以及從未在京中見過的藥品,絕對是稀罕物。
不是說邊塞苦寒,邊軍屯田不易,京城每年以舟師運糧,邊軍仍多以高粱餅子蕎麥麵充饑?
如今觀興寧伯帶到京城的邊軍,從千戶到百戶,從總旗到小旗,從騎兵到步卒,個個高大威武,堪稱猛士!
吃不飽能壯成這樣?
何況,太--祖高皇帝定下條令,邊軍及各衛所兵卒,定期入京-操-演,接受皇帝檢閱,戍衛南京。永樂元年,大寧邊軍什麼樣,京衛仍記憶猶新,不過三年,就有如此變化?
大寧都司的錢,都用到了軍漢身上不成?
完全說不過去。
此事不隻引起了京衛的注意,還引來了朝中的目光。
先是六部,隨後是都察院和六科,接連派人到郊外探查情況,九成以上,都是無功而返。往往離軍營還有幾十米,就被警戒衛哨發現,繼而攆走。
“軍-事-重-地,禁止靠近,違者軍法處置!”
次數多了,板子也打不走,軍漢們不勝其擾,幹脆在大營四周立起了牌子,字寫得不太好看,意思卻很明白,誰敢再靠近,別怪老子的拳頭不客氣!
有禦史聞聽,嗤之以鼻,親自乘轎前往郊外,不相信這些軍漢敢將他也趕走。
事實上,軍漢真敢。
不隻趕了,還險些揍一頓。
X的言官,不識字嗎?牌子立在這裏,眼眶裏長的是石頭珠子嗎?
“爾等、爾等……”
打頭陣的禦史被氣得頭頂冒煙,哆嗦著嘴唇,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軍漢哢吧哢吧握著拳頭,從懷裏掏出一根碳條,在牌子上又加了一句,用力點點,看見沒有,未得朝廷明令者,不得靠近軍營!敢冒充朝官者,狼牙棒伺候!
一邊寫,一邊斜眼瞄著還沒走的禦史,差點把對方的鼻子氣歪。
常年駐守邊塞,同韃子交鋒的邊軍,豈是好惹的。
之乎者也辯不過,也沒那份心思,明槍明刀,順便問候一下找茬的祖宗十八代,才是爺們的作風。
甭管來的是誰,隻要占住一個“理”字,到天子麵前也一樣能辨個明白。
欺負你?
老子就欺負你了,怎樣!不服氣,敲登文鼓去!
軍漢建議言官敲登文鼓,自國朝創立以來還是首次,曆數先朝,也是僅此一例。
堪稱奇聞。
禦史狼狽而去,一臉鐵青。
說到底,無令擅闖軍營,的確是他沒理,挨揍也沒處喊冤。自從事言官職業以來,不是沒同軍漢打過交道,如此難纏的,還是第一次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