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方才露出魚肚白色，早晨的寒涼意尚未褪去，便有下人輕輕將門扉叩響。
楊宣本將自己深埋在被窩，耳朵聽見聲音，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微慍道：“是誰擾我清夢？”
門外叩門的人是楊宣的小廝，他深知楊宣其人，最不喜歡睡覺時候被人吵醒，但他實在是沒有辦法，因為外邊有人在等他：“公子，有人想見您一麵，他已經在外邊等您好久了，似乎是見不到您絕不離開的架勢，小的也是不得已才會來請您。”
上一回非得要見楊宣一麵的人是炎國宋家的公子宋煜，但是被他爹給攔住了。楊宣低低垂下腦袋，指尖按在隱隱作痛的太陽穴上，滿心疑惑的想，究竟什麼人那麼大的派頭？
楊宣想破腦袋也沒猜出來客是誰，他猜測的方向從一開始就錯了，非要見他的人不是世族子弟，更不是被他招惹過要上門尋仇鬧事的人，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孩兒。
楊宣還記得他的皮麵，昨日同樣是在楊氏府邸前邊，他給了這孩子一些銀兩打發他離開。
那孩子眼眸轉而見到楊宣，便微笑似的輕輕彎起，楊宣絲毫不懷疑如果不是因為有人攔在他前邊，那孩子可能會朝著自己撲過來。
“他是個莫名其妙的啞巴，”看守大門的家仆說，“昨夜離開之後本以為他永遠都不會再來了，沒想到一大清早推門時候，就看見他站在府邸門外，還比劃著說要見您一麵。”
言語方盡，楊宣皮麵上的疑惑愈發深沉了。
小孩兒的身高尚不足楊宣一半，他仰起腦袋凝望楊宣，那副惹人心疼的模樣令年輕的公子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腦袋，半蹲下身子與他平視道：“聽說你非得要見我一麵，你有什麼要緊事情想跟我說起麼？”
小孩兒用力的點點頭，枯瘦恍若樹枝般的小手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來一封書信，雙手捧著給楊宣遞過去。
小孩兒身上的行裝打扮都是髒兮兮的模樣，很顯然他家境貧寒，楊宣覺得信箋應該不是他寫的。
“誰讓你給我帶的信？”楊宣懷揣滿腔疑惑將信箋打開，待他的眼眸一字一句把信箋上因為時間匆忙而潦草的言語看過，他的神情頓時沉悶下來。
如同風雨欲來時候陰沉沉的天空，楊宣此時此刻的模樣，頗令人感到不安，他的聲調也低沉：“他們已經離開了？”
小孩兒知道楊宣口中的他們所指的是讓自己帶信過來的人，昨天夜裏他曾經回去看過，可是小院中沉默的男人也愛笑的姑娘都已經離開了，他們走的時候很是匆忙，甚至什麼東西都沒有帶走。
聯想道父親昨日特赦的外出，想起吳小姐莫名其妙的言語，楊宣心中有憤怒的縫隙漸漸裂開。
年輕的公子往父親的臥房直奔而去，卻在門口被下人給攔了住，且被告知說是，老爺昨夜一整個晚上都待在書房裏沒有回來。
楊宣暗自咬牙：“昨天夜裏，可曾有人進到府中？”
下人不假思索的回道：“二爺曾經來過。”
持續整夜的獵捕行動，最終獲得的戰利品僅僅隻有一柄本該屬於柳依依的沾染血跡的短刀。
它被沉默的放在檀香案上，案前楊氏家主沉著臉色將它冷冷凝望。
有下人匆匆來報，說是他們的人沿著海岸搜尋整夜，都沒有找到跳入水中的屍體。
寒冬時候的海水刺骨之冷，即便是當地靠海生存的人跳進水裏也不一定能夠活著爬回到岸上來，更何況是個身體羸弱單薄的姑娘呢？
楊老爺並不把姑娘的隨從放在眼裏，他滿腦子隻想著柳依依的死活，他覺得柳依依跳入海中必死無疑了，可是心裏總有詭異的直覺在告訴他，柳依依還沒死。
楊老爺讓人去打點官府，說是自家有個下人不小心掉進了水裏沒爬上來，而後又派出去幾個下人找尋屍體。
左手邊便是來自北方伽陵教的信箋，蒼白無一字的心尖上淺金色的蝴蝶展翅欲飛，楊老爺看著它，緊緊皺著眉頭：“即便是具屍體，也總比沒有交代要好。”
楊宣踏入門中時候，恰好聽見他父親說起屍體二字，他神色慌張道：“你殺了他們？”
楊宣的到來在老爺子算計之中，但是他並不把獨子的質問當做一件值得重視的事情，他神情淡漠的說：“他們確實已經死了。”
回答過分直白和坦然，年輕的公子怔愣片刻，咬牙切齒道：“您為什麼非要除掉他們，他們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客人，您這樣直接的對他們出手，豈不是要讓我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