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三章:毒藥(2 / 2)

像慕逍風這樣身份尊貴的世家公子,永遠都不會明白身份低微的漁家女曾對他懷揣著怎樣的情緒,他也不會想起經年前離羅河之畔,舟泛蓮叢之時,有個少女將他遙遙而望,眼眸像是湖麵的水,泛起層層漣漪,又像是含苞待放的蓮花,青澀動人。

慕逍風曾經因為次子的緣故,對她十分上心,程度之好甚至於讓青澀的姑娘忘卻了自己漁家女,慕府侍妾的身份,開始張牙舞爪目中無人。

直到有一天,她去南院找人挑釁滋事,被圍牆囚困的人狠狠給了她一巴掌,她捂著腫起來的臉頰去找慕逍風訴苦。他氣勢洶洶的帶著她前往南院對質,步履卻僵滯徘徊在院門口遲遲不肯進去。

院裏的人將院門推開,他們四目相對,他們爭執怒罵,她將右臉送上來,而慕逍風的巴掌揚起在虛空中,那好似積蓄許多力氣與怒火的巴掌,最終還是沒落在女人美豔但是憔悴的皮麵上。

她冷冷一笑,眼帶高傲的瞥了他們一眼,像是在看戲台上令人捧腹的醜角。

院門碰的一聲關上了,力度聲音之大甚至砸碎了趙姨娘的心。她看見慕逍風愣愣的盯著緊緊閉上的院門出神,即刻便也就明白了府邸中有關於南院夫人的傳言多半不實。倘若他不喜歡她,或是真的沒有感情,那又怎麼會用如此眼神盯住這道隔絕了他們的門?

她懷揣的感情在那一日作飛灰湮滅在虛無裏,此後眼眸中隻容得下自己,還有自己親生的兒子。

“這就是你置她死地的理由?”慕逍風氣得渾身發抖,“就因為你那點兒可憐的妒忌?”

趙姨娘自嘲笑道:“你總是對她那麼上心,你對她的感情要是稍微少那麼一點兒,她也不至於暴死。我恨她更是因為她端坐在正妻的位置上。我不甘心,明明兩個人都是沒有家世的人,憑什麼她生的兒子嫡子,而我生的兩個兒子都是不招人待見的庶子?憑什麼我的兒子就要低慕言一等?”

“你簡直不可理喻!”

“您說是便是。”趙姨娘端著湯藥款款走近,“老爺,說了這半天話了,湯藥也快涼了。”

湯藥遞過來時慕逍風的手試圖將它拍開,可是他今時今日實在是太過虛弱了,掙紮也徒勞無功。

“你就這麼希望我死嗎?”慕逍風問她。

趙姨娘並沒有回答,原先她並沒有將枕邊人置之死地的念頭,可是最近慕逍風太過反常了,他總是想起死去的那個人,趙姨娘害怕他會把慕臨從少主的位子上拉下來,然後因為對亡妻滿腔的情意,將慕言扶上去。

這不是她想要看到的結局。

慕逍風的手在枕頭底下摸到冰涼的匕首,他冷著臉將口中苦澀的湯藥咽下,最後又問了一遍:“你真的希望我死嗎?”

“是,”她回答說,“我希望你死,現在。”

於是匕首鋒刃劃破虛空,病者用盡最後的餘力,將鋒刃送進她心口。

她瞪大眼睛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終什麼都沒說出口。湯藥藥碗從無力的手中掉下來,砸在錦被床榻上,精致的被麵開出詭豔的花朵。而她無力的向後倒去,傷處同樣往外湧動著鮮血。

慕逍風撕心裂肺般咳嗽起來,伴之而來的是腹腔被人捅了一刀似的劇痛。

即便視線漸漸模糊,他的眼睛仍舊眨也不眨的盯著倒在地上的人。此時此刻他心情之複雜難以言說,他怨恨和惱怒,但是對於這個女人,生出風更多情緒是可憐。她自卑於自己低微的出身,她以為自己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幻影,她錯得離譜。

慕逍風的心又不是鐵石鑄就,多年來的陪伴好歹也會生出些許感情來,可惜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難以自拔。

慕逍風深呼了一口氣,半闔上眼眸將心心念念許多年的逝者回想,然後他發現自己記憶中她的音容笑貌已經蒙上淡薄的塵埃,他唯一記得的是那一雙眼睛。

那一雙和長子一模一樣的眼睛。

記憶中的眼眸與窗外的眼眸重合,慕逍風的心猛然一顫。

他不知道慕言站在窗外多久了,也不知道慕言究竟聽到了多少,他惱火,隻是因為他的眼神,像逝者一樣眼帶輕蔑與傲慢,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招人厭惡的老鼠。

慕逍風想罵他,可是口一張開,鮮血便從喉間湧上來,滿口腥甜。

慕言直挺挺站在窗外,從頭到尾他都沉默不語,直到慕逍風的口鼻湧出鮮血,他幾不可聞的歎了一口氣,用修長的手將窗戶緊緊關上。

他沒有推門進去,邁著沉重的步子緩緩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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