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三章:毒藥(1 / 2)

歐陽氏兩位親王在撿骨第二日便離開了姑蘇,慕言曾經想過挽留他們在姑蘇過完寒冬積雪融化之後再行出發,但是他們不肯久留,說是自己有事要辦,沒有時間可以停留。

在這期間,慕逍風的病情愈發重了,有好幾次他沉沉陷入昏迷幾近要入黃泉,人們都以為他活不下去了,而他總是在他們未來得及悲痛之前又將眼睛睜開,好像心中還有不肯丟下的執念般,他神情蒼白虛弱,但是目光卻尤為堅定。

一日不複一日,當他聽見聽說兩位遠從炎國來的親王真的將亡妻的遺骨帶回炎國而他自己卻無能為力之時,他堅定的執念也被某種情緒侵蝕著,啃咬著,逐漸崩塌化作塵埃。

他的神智愈發難以清醒,他常常僵滯表情盯死某個地方,好像那兒有什麼站著一樣。他有時候會將來人記錯,認錯管家與其他仆婢,認錯兩個兒子,甚至連服侍他的趙姨娘,同樣無法擺脫。

“江黎?”

當趙姨娘端著湯藥踏進房門裏時,慕逍風混濁的眼珠轉動著流連在他身上,她神情巧笑倩兮,直到病人口中言語穿過虛空,落入耳中。

趙姨娘的笑容僵滯在皮麵上,貝齒輕咬,眸中有怨恨一閃而逝。

“她已經死了,”她尖聲道,懷揣滿腔怨恨拉出沉浸在幻想中的人:“老爺,她已經死了很多年了。”

慕逍風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她看,又複清明。他神情晦澀難明,良久才問道:“當年,她到底是怎麼死的?”

“事情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了,事到如今,你還要追查嗎?”趙姨娘並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現在追查這些已經毫無意義了不是麼?”

她言語所說確實沒毛病,但是慕逍風不肯咽氣的執拗就在這兒,將死之人眼中,沒有道理可言。

“彼日他們遷移墳墓之時,我聽說逝者的遺骨是黑色的。”慕逍風聲音虛弱,語氣卻十分硬氣,“我想知道當年到底是誰有那麼毒辣的心腸竟然會下毒取她姓名,”他頓了頓,眼神淩厲的盯住趙姨娘的神色,“是不是你?”

趙姨娘皮麵有驚惶的神色一閃而逝,她很快便也就鎮定下來,養尊處優的手將手中溫熱的藥碗緊緊握住,好像它能給予她力量似的。

趙姨娘沒有承認,但是有沒有否認,空氣隨著她半低眼眸的沉默,變得僵滯沉靜。

直到管家匆匆而來,將滿室死寂打破:“老爺,您吩咐說想要找的曾經服侍過先夫人起居的婢女已經找著了如今就站在門外,您現在打算見見她麼?”

不等慕逍風回話,趙姨娘先用惡狠狠的目光瞪住報信的管家:“讓她走,馬上離開。”她頓了頓,又吩咐道,“我和老爺有事商量,你們都給我下去,不許任何人進來。”

那邊慕逍風一時氣急喘不上氣來,發出了劇烈的咳嗽聲音,他說不出話來,管家誤將他的表現認作默許,便皺緊眉頭帶著幾個伺候的下人一同離開了。

房門隨著他們的離開而關上了,於是房中隻剩下慕逍風和趙姨娘兩個人。趙姨娘端著湯藥緩緩走近床榻,皮麵帶著笑意,在慕逍風眼眸之中卻像是條劇毒的毒蛇。他往後挪了挪,質問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是,老爺。”趙姨娘言語畢恭畢敬,神情態度卻與她言語截然相反,“既然您這麼想知道她的死因,那我告訴您便是了。”

“她是因為毒藥暴斃的,急病不治身亡隻是我給她的死因找的理由。”她笑著說道,“置她死地的毒藥是慢性的毒藥,她毫無察覺,就像是您現在服用著毒藥,同樣毫無察覺似的。”

慕逍風臉色一變:“你說什麼?”

碗中湯藥仍往虛空中散發絲絲縷縷的白色霧氣,像是蛛絲糾纏繚繞,勒緊病者的心:“你的意思是說,我同樣服用了毒藥。”

“要不然您的身子緣何日漸虛弱,竟由小小傷寒變作勾命繩索?”趙姨娘神情得意,恍若她自己做了多麼了不起的事情般,她為此滿心歡喜,“你快要死了,老爺。”

慕逍風神情複雜的盯著曾經的枕邊人,沉默良久緩緩道:“為什麼?”

沒有預料中的暴怒或者惱恨,趙姨娘略感詫異,隨著慕逍風言語聲落,趙姨娘突然又變了臉色。她恨恨的盯著慕逍風,眼神之淩厲不像是在看她的夫婿,孩子的父親,而是在看仇人一般。

她咬牙切齒道:“這一切,不都是你自己造就的麼?”

彼年她還不是慕家兩位公子的母親,而是離羅江之畔普普通通的漁家女兒。父親好賭,母親重病,在這樣淒慘的境況之下,是慕逍風向她拋去了餡餅,是他伸手將她從深淵裏拉出來,即便拯救的代價是以身相許從此成為名分低微卑賤的侍妾,她仍舊對救命者心存感激,是的,她曾經對他心存感激,而非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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