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十七正式成為十七街監獄中新的一員,他迷惘的看著眼前這一切,仿佛自己正在經曆一場夢,一場永遠不會醒來的夢。
這裏的顏色永遠是一片看不到盡頭的灰,灰的讓自己感不到任何活著的證據,他認為自己死了,從剛才開槍殺掉那個人的刹那,自己便死了,本就沉默寡語的方十七,如今更加沉默,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你身上沒有半點生氣,你是個死人!”
那是一張充滿書生氣味的臉,臉上架著一副金絲眼鏡,和別的人犯不同,在他身上並沒有任何屬於犯人該擁有該配備的枷鎖,他在這個監獄裏,他就如同一個閑庭散步的遊人,監獄對他似乎僅僅是一處停泊的樂園,一身筆挺的西裝看上去更象是一個官員、一個教師、一個屬於上層社會的公子哥。
“你是誰?”方十七迷惘的看著眼前這個人,心裏忽然有種感覺,眼前這個人似乎和自己在許久之前便已經認識,在他身上有著一股親切的味道,自己和他之間的命運是連在一起的,自己便是他,他便是自己。
“我?我是誰?”那人沉思著,象是一尊好看的雕象。半晌,他抬起頭,黑色的眸子裏閃耀著妖異的紅,那種紅自己見過,是血的顏色,“我是這裏的神,你可以象他們一樣叫我教父。”
“教父?那是什麼?”方十七不懂,對他來說,這混亂瘋狂的世界、這混沌不堪的人生有著太多他不懂、不明白的人和事。
那人笑了笑,從舒適的軟床站了起來,度步到方十七麵前,寬大的手帶著一種融化心扉的溫度撫上了方十七的臉。
“這便是教父。”那人笑了,他笑得很好看,露出一口齊整的白牙,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很優雅,優雅的不露任何痕跡。方十七就這麼看著他,直直的看著他,從他的身體穿過,直看到他體內他骨頭裏深藏的那股高貴的靈魂。
“我還是不懂!”方十七的確不懂,這些華麗的、富貴的、五顏六色的靈魂就如同鑲了金邊的雲彩,遠遠的,高高的飄在碧藍的天空,他隻是地上的一根野草,永遠隻能仰視,無法企及。
“教父便是為念想而活著的人,為念想而活,為念想而死,為念想而助人,也為念想而殺人。”那人笑著說道。
“念想?!”方十七不太識字,他所認識的不過隻有一個字,那便是“一”。爺爺曾經告訴方十七,隻要認識了“一”便認識了所有字,其他字都是由“一”演化而來,就如同人,正是有了人,才有了國家
有了社會,有了如今的方十七,還有方十七所經曆的生活,方十七自然相信爺爺的話,所以,他隻認識“一”。
“是,念想!念想便是活著的理由!我有我的念想,念想便是那些對自己重要的人,你呢?有你的念想麼?”那人突然盯著方十七問道。
他的手依舊停留在方十七的臉頰,手上的溫度一絲不減,雖然沒有爺爺那般厚重的老繭,但方十七卻把他的手和爺爺的手在此刻重合在了一起,那股溫暖的滋味將自己冰冷的心一點點的逐漸融化,他開始有了一種活著的感覺。
“我的念想……”方十七腦海中飄過許多麵孔,爺爺、百合、古樂、左手……最後畫麵定格在一件黑色的呢絨大衣上,對,它便是我的念想,我將為它而活,為它而死。
“我的念想是我的呢絨大衣。”方十七如是答道。
那人隻是看著方十七,靜靜的看著他,他從第一眼看到這孩子開始,心中便有種莫名的悸動,有種極為熟知的感覺,他沒對方十七“為一件衣服而活”的言語感到任何奇怪,任何不屑,因為,他從方十七眼中讀出了恐懼,深深的恐懼,讀出了哀傷,深深的哀傷,讀出了仇恨,深深的仇恨,在他口中那件衣服的背後或許便藏著他另外一個靈魂,一個屬於惡魔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