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了三十年書,除了整天讀書埋頭研究製藝八股,他並不會其它營生,甚至家裏也沒有田地。父親早亡,家裏其實就靠著母親和妻子織布刺繡賺點錢貼補家用。
蔣勳隻是一個府試都過不了的童生,因此就算他想要去處館教書都沒有人請他。大家喊他一聲夫子,也是因為附近街坊鄰居,也有那些窮的家裏,沒錢給老師送禮,便把孩子送到他家讓他教幾個字,算是開個蒙,不做個睜眼瞎。
這樣的夫子,當然不能與正規私塾裏的先生相比,大家逢年過節的送條魚給兩斤肉而已。好在蔣勳八股雖做的不行,但一手字卻是寫的極好的,平時便也給人抄抄寫,算是掙個三瓜兩棗的。
可惜這終究不是正業,抄書也不可能養的活一家人。
自晚明以來,天下讀書人越來越多,不下百萬之眾,就是考中秀才者,亦有數十萬。可科舉之路艱難,都說窮秀才富舉人,金舉人銀進士,越往上越難。
若能考中個舉人,日子就能好過的很,在前朝時,舉人就有資格出仕做官,而且一旦中了舉人,就被人稱為老爺。那時會有許多人前來投獻,還有資格優免二丁和兩石稅糧等。
但能考中舉人的畢竟太少,一省的舉人錄取名額不過百餘。
更何況要中舉人,起碼得先中秀才。
秀才們太多,中舉人的又少,因此大多秀才日子過的都很窮,因此稱為窮秀才。考中秀才就能進學,謂之生員。前朝之時,入仕必經科舉,科舉必經學校。科舉和學校是相連的。
每個縣會有二十個名額的廩生,能拿到朝廷給的廩米、膳金。一般每人每月有一石米,富縣還會有些膳金。
不過明末之時,天下各地府縣,大縣秀才數百上千,小縣也有百餘,但能食廩的卻隻有二十人,因此考不上舉人,家裏又一般的,便多是窮秀才。
最終,秀才們除了繼續科舉考舉人,多數人也會選擇處館教書,或者為官員做幕僚師爺,或者改行學醫做大夫,也有人幹脆直接下海經商。
不過這都是秀才們的出路,蔣勳一個府試都過不了的童生,想當先生沒人請,想做師爺更沒資格,學醫和經商也要本錢,因此最終他就一直吊在中間晃晃蕩蕩的。
酒館的掌櫃跟蔣勳也算是多年鄰居,這兩年,天下漸漸太平,他酒館的生意也越來越好。尤其是新朝後,各種稅收攤派少了,雖開征了商稅等,但這些稅都是一一擺在明處的,該多少是多少,並不會有各種索要卡拿等,交了稅,生意依然比過去賺的多。
掌櫃的曾經想請蔣勳來店裏幫忙,可蔣勳卻落不下讀書人麵子來店裏作個普通夥計。
蔣勳站在櫃台邊上,喝過半碗溫酒,臉色漸漸複了原。
掌櫃的便問他,“夫子,今科考試很難麼,聽說今次科舉不是換了考法,加錄不少名額嗎?”
蔣勳看著掌櫃的,歎了一聲氣,接道,“今次科舉確實換了考法,也加錄了名額,可縣試依然是考八股製藝,我最不濟的就是八股製藝。”
蔣勳的臉上顯出頹廢模樣,臉色灰敗,長歎短籲。
這次的縣試雖然依然是考八股,可錄取人數卻增加了倍餘,但他依然名落孫山。
“夫子,你有什麼打算呢,難道準備一條路上走到黑麼,你也是而立之年了,家中老母親年邁,總不能一直還要靠著老母和妻子辛苦補貼家用吧?”
蔣勳低下頭,說不出話來。
他也常心中不安,可除了讀書科舉,他實在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我聽人說,你在家教的那幾個街坊的蒙童不錯,比一般私塾裏先生教的好呢。幾個孩子不但識的字比私塾裏教的多,還會簡單的計算,真不簡單,我覺得你適合教書。”
蔣勳苦笑,自己隻是一個府試不過的童生,誰肯請他教書。
“夫子,我這裏倒有一個好消息呢。”掌櫃的笑著道。
“哦,什麼好消息,哪個街坊準備送孩子去我那開蒙麼?”
“不是。”掌櫃的搖搖手,“我也是昨天才聽咱們鎮長說的,咱們鎮裏不是要建小學嘛。”
蔣勳點了點頭,這個他是知道的,這是皇帝的旨意,要在天下各縣鄉鎮設立學校,不是前朝的那種學校。前朝的官學必須得有了中了秀才才能進,因此也稱為進學。
前朝時縣學府學裏的都是秀才生員,北京南京有國子監,裏麵則都是監生。
不過也有私人開辦的學校,一般都是私塾或者書院。
現在朝廷要開的學校,不是過去的官學,而是類似於私塾,府縣開設的是中學,有初級中學和高級中學,而在省城據說還有大學,比如師範大學,比如京師大學,比如國子監大學等。
而在縣鄉,則是高級小說和初級小學。
按朝廷的意思,以後所有五歲的男孩都得入學,接受起碼三年初小教育,這是強製性的。但不用交學費、學雜費等,甚至朝廷還包一頓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