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尾巴打著卷的灰麵野豹,站在了我下方一棵最高的大樹冠上,它昂起脖子,不斷用黑濕的鼻頭朝我嗅覺,好像我已經成了它的食物。

這另我有些恐懼和憤怒,拽過挎在後背的衝鋒槍,用力拉開連射的保險栓。

這些家夥,顯然是在長時間饑餓的狀態下飽嚐了人肉,所以衝我張開的尖牙豹口裏,泛濫著口水。尤其是花豹幼圓的耳朵,在準備攻擊前,就會使勁兒向後抿,半虛張的眼睛裏,閃耀著幽森的寒光。

我清點了一下,奔過來的野豹共十五隻,此刻正焦躁不安的圍攏著,形成一個扇麵,在底下來回打轉。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衝鋒槍的子彈,從打出第一顆起,就沒有停下來,直至彈夾打完。

首當其衝是那隻灰麵老豹。當一排子彈斜著甩射出去之後,它整條黑色斑點的脊背上,立刻閃現出七八個血洞,同時溢出黑血,把傷口周圍的黃毛黏糊成一顆顆猩紅的小毛團,很像撒一把石子投進稀薄的泥漿表層,濺出若幹的坑點。

灰麵豹爬得最高,也是摔得最重的一隻。它從高高的樹上,失去重心墜落的瞬間,脊椎骨節已經被彈頭鑽裂,再與地麵的岩麵一磕碰,就徹底斷開了。

這隻年老的豹子,本不該衝得這麼靠前,我真正想射殺的,是這個族群裏最年輕力壯的花豹。一個追咬獵物速度很快的猛獸,逃跑起來那就更快了。假如放跑的是攻擊性很強的野豹,那麼我們穿越樹林的時候,危險係數依然很大。

野豹不同於鬣狗,它們即使疼痛難耐,也不會發出“嗷嗷嗷”的刺耳叫聲,更不會用夾尾巴的姿勢表示害怕。

灰麵老豹死前的神態,無法準確形容,它甚至不發出一絲的哀嚎,像本已睡在樹上,落地之後依然睡著的老者。

可是,我知道它再也站不起來,這個運動健將的脊椎,仿佛斷塌的橋梁,深深的凹陷下去。它四條花斑的豹腿,蜷縮得很厲害,並不是像其它野豹那樣,死前拚命地蹬腿挺身。

恐懼、疼痛、死亡本就是三個不相幹的概念,野豹和人不同,它們不會把這些聯係在一起,生存的信念相對來說就輕鬆許多。而我和三個女人,卻是最拋不開這些的生命。

世界上沒任何一種生物的速度可以超越子彈,即使那幾隻正處旺盛期的花豹步伐矯健,但肚皮和屁股上,還是被密集的子彈穿射到了。

一隻不到十個月大的小豹,被子彈彈射中耳朵,它像踩到尾巴的貓一般,乍毛拱背的嗚咽。看著它抬起的一隻前爪子,使勁刮那隻冒血的耳朵,完全沒了剛才跟在豹群後麵的威風。我其實沒有向它射擊的意願,因為它看起來僅有農家養的土狗般大小。

剛才那幾隻凶狠剽悍的大豹都斃了命,僵直的身子上,鮮血縱橫,原來分明的斑點,現在都連成線,猶如夜空裏的血色星座。

可還是有四五隻野豹命不該絕,“嗖嗖嗖”地竄進了樹林。我急忙舉起衝鋒槍,讓彈夾裏剩的最後幾十顆子彈追射過去。有隻接近母產的花斑豹,肚子鼓的像個肉棒槌,從它高翹的尾巴下,能明顯看出分娩前的肉紫色器官。

花斑母豹的一隻後腿被子彈打中,中間的軟骨關節處,毛皮已經爆開,露著骨白。這隻受傷的後腿是保不住了,母豹跑動的時候,隻能用兩隻前爪和一條後腿兒,而另一隻後腿上斷掉的半截兒,僅靠一小塊兒皮肉粘連。如空空的袖管,一甩一甩的拖拉著。

我已經換過狙擊步槍,及時對準了這隻行動遲緩的母豹,隻要我的食指輕輕勾動一下扳機,堅硬的金屬彈頭,就會劃出一條白線,打進它的肚子。可是,我的目的並不是屠殺野豹,而是為驅趕掉危險。

得饒人處且饒人,即使野豹和人一樣,也具有動物屬性,可不比非殺不可的斷指狙擊手,它遠不及那種人邪惡和陰險。畢竟,野豹的天性本就是吃肉,不吃就無法哺育後代,好比我抓鱒魚給池春吃了產奶,是同樣的道理。

因為手裏有槍,就大開殺戒,也是我這些年來所痛恨的。於是,我放棄了射死它的念頭,把剩下的子彈用來保護自己和鏟除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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