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第二天早晨,朱強和傅友德兩人才聽聞慘訊,趕緊出麵阻止。而到了此刻,裏邊已經血流成河。蒲、黃、夏、尤等各家的成年男丁,無論主枝旁枝,都死於非命。泉州城內天方教的所有講經人、狂信徒,以及四十餘戶與蒲家往來密切的大食胡商,也都因為試圖起兵作亂,被陳友定連夜鎮壓,從主謀到脅從者,俱是橫屍街頭!
因為不滿陳友定濫殺無辜,朱強和傅友德立刻聯手封鎖了泉州港口,將剩餘的海商給保護了起來,不準陳家軍入內胡做非為。同時派遣快船追趕自家主公的座艦,上奏折彈劾陳友定濫殺無度。而朱重九在昨晚接到朱強和傅友德二人的聯名奏折時,才發現自己不小心又被劉伯溫鑽了空子。悶著頭在指揮艙裏咆哮了小半夜,最終卻發現,自己拿劉伯溫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派陳友定去接管泉州,是總參謀部的提議,劉伯溫這個參謀長當初給朱重九的的理由是,陳友定熟悉當地情況,並且陳家在當地影響力很強,可以幫淮安軍快速穩定泉州。朱重九認為他說得有道理,就很幹脆地在命令上用了印。而現在,泉州城內所有不穩定因素全都被陳友定殺掉了,當然穩定得無法再穩定了。隻是這樣一個泉州,朱重九還要來何用?失去了當地民心,淮安軍又如何在那裏長久立足?
“淮揚商號所辦的商校,這兩年也培養不少人手。主公隻要一聲令下,商號立刻就可以全盤接管泉州,包括所有海上貿易!”早就準備好了如何應對朱重九的怒火,劉伯溫抬頭看著自家主公的眼睛,不疾不徐地補充。“至於民心,主公更不必多慮。傅友德將軍驍勇善戰,又素來仁厚,剛好可以入城去收拾殘局!隻要他迅速恢複城內秩序,趕走陳友定這個殺神,當地百姓肯定會視其為萬家生佛。”
“那陳友定呢,你讓我是殺了他,還是將他抓起來交給有司審判?我真的抓了他,其餘投降的浙軍怎麼可能不兔死狐悲?”朱重九聽得又是一愣,稍作琢磨,就知道此法也許可行。但心中一口惡氣依舊發泄不出,看著劉伯溫的眼睛,繼續大聲逼問。
“嚴旨申斥,然後讓他戴罪立功,帶兵去收複漳、汀諸路。”劉伯溫微微一笑,迅速給出了一個答案。
“讓他戴罪立功去收複閩南各地?你還嫌他殺得人少麼?!!!”朱重九聞聽,心中剛剛變小了一點兒怒火又熊熊而起。向前踏了一步,俯視著劉伯溫逼問。
“閩南各地宗族林立,主公哪裏有時間跟他們慢慢消耗?!”劉伯溫又笑了笑,滿臉淡然。仿佛正在談論的是船艙外的天氣,而不是幾萬條人命。“殺光了,自然地方就太平了。主公再派些心腸好的文官下去,當地不出三年,必然大治。至於陳友定,主公即便下旨不準他濫殺,他也不會手軟。他是當地人,不把當地豪族都得罪遍了,如何才能取信於主公?”
“這?”朱重九的身體晃了晃,腦海裏電閃雷鳴。陳友定是降將,手握重兵,並且家族在閩南樹大根深。將此人留在那裏,對自己來說,原本就是無奈之舉。誰也不敢保證,當淮安軍主力北撤之後,陳友定會不會變成下一個蒲壽庚。而被劉伯溫利用起來在地方大開殺戒之後,陳友定就徹底砍斷了他自己在民間的根基,再也不可能擁兵自重。大總管府也得償所願,用最快速度穩定了八閩!
一石兩鳥,完美的一石兩鳥。麵對劉伯溫那自信的笑容,朱重九瞬間就發現自己的怒火,是如此的難以為繼。沒時間,如今淮揚最缺的就是時間。比起北方戰場因為戰機延誤而可能造成的損失,發生於泉州的屠殺,立刻就顯得微不足道!
可是,這個妙計,竟如此黑暗血腥。血腥到朱重九想起來就眼前一片殷紅,呼氣沉重如山。他不願意殺人,連俘虜的蒙元將士都不願意殺。而隨著時間推移,他卻發現自己殺得人越來越多,也變得越來越冷血。
也許,這就是帝王之路吧!拳頭緊握了許久之後,他緩緩將手指鬆開,喟然長歎,“也罷!你有本事,有道理。朱某說不過你!更無法治你的罪。可這樣下去,朱某和當年的蒙元開國皇帝,又有什麼不同?!”
“至少,主公在殺戮之後,帶來的是一個太平盛世!”劉伯溫看了他一眼,幽幽地回應。“臣堅信會如此,主公也必須如此。畢竟,前朝的曆史,要由新朝來書寫!”
注1:冀寧路,如今的太原一帶。
注2:阿魯輝帖木兒,窩闊台的小兒子滅裏之後。元末,阿魯輝帖木兒起兵造反,致信妥歡帖木兒:祖宗以天下給你,你何故失其大半?何不持國璽給我,由我來當元朝的皇帝?雖然最後兵敗被殺,但他在北方的叛亂,給南方紅巾軍贏得創造了很長的發展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