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無論如何,那個家夥算做對了一次。客觀上,他以十比一的優勢,和我展開了幽靈射殺。散布在峰頂上的十個狙擊手,一眼便能看出專業水平。此時勝利的曙光,開始向海魔號偏斜。
兩架叢林直升機漸漸遠去,再次變成天際蒼蠅般大的黑點,假如我這個時候還有機會,一定先射殺掉一名海盜狙擊手,即使他們呼叫那兩架阿帕奇空中支援,也已是遠水不解近渴。
可現在,那十個家夥早已分散潛藏的不知去向,仿佛落入毛發裏的幾隻虱子,要等到它們齜牙啃咬時,才能循著感覺一隻隻捕殺。
黃昏的暗淡混合著陰雨天氣,把狙擊鏡孔裏的視線急速縮短。敵人的狡猾,也在於他們準確把握了時間,假使這十個海盜狙擊手是在上午的時候出現在我視線裏,天黑之前,他們至少要損失掉一名。
現在,隻能等到第二天,有了足夠光線再展開彼此的獵殺。到那個時候,這十名狙擊手也該找到合適的位置,相互之間組成了連環射點,好比中國象棋裏的連環馬、連環炮,無論先吃掉哪一個,搭上自己性命的可能性都會很大。
我身後仍背著一個牽魂人偶,其餘的六個人偶。依舊偽裝在樹冠、草窠、石堆兒下,今天沒能發揮出一點作用。我這會兒,隻有默默祈禱,希望晚上的風雨溫柔一點,別破壞了我辛苦擺設的牽魂偽裝。
一旦某個人偶斜仰著暴露出來,不僅給敵人望見後笑掉大牙,更會促使他們提高警惕。為了避開雷電,夜色沉浸下來後,我悄悄爬下大樹,跑向白天看好的一個石坑。
石坑是一條山體縫隙,有一截斜拐進茂盛的草叢下麵,我往下軲轆了幾塊兒大石,卡在石縫中間墊腳,然後跳下去縮身蹲隱在卡住的大石頭上麵;再用一塊兒條形大石橫搭在頭頂。假如敵人從附近經過,多不注意這些七橫八豎散躺在草叢裏亂石。
摘下厚厚的背包,坐在屁股下,裹緊狼皮的脊背,靠在冰涼的石壁上。我並攏膝蓋,雙臂摟抱著狙擊步槍,左手捏的鯰肉幹兒,時不時湊到嘴前咬一口。
慢慢地咀嚼,並不為品嚐味道,我的大腦在思考著,回憶敵人降落下來的那一帶的地形和山勢,思考著他們最有可能設置伏擊點的位置。假如現在不把各種情況做充分考慮,等到戰鬥打響,奔跑起來的時候,腦子就顧不上考慮許多了。
石坑四周漆黑潮濕,外麵聽不到絲毫的蟲鳴或夜鳥啼嗚,假如有毒蛇毒蠍之類,也鑽爬下來,和我一起挨擠著遮風避雨,那可比趴伏在十個狙擊手的射殺範圍中心還危險。
頭頂的石板,雖然滴答滴答落著雨點,但岩縫裏卻沒呼呼咻咻的風聲,這令我有些欣慰,至少偽裝的人偶被破壞的可能性很小。淩晨一點十分,雨聲又小了很多,不知道上帝是在垂青哪一方,是要照顧我,還是照顧那十個海盜狙擊手。
為了保持明天良好的戰鬥狀態,我合上眼睛開始睡眠,真希望自己是一隻冬眠的動物,睡到三個月後醒來,那時海盜早已走得無影無蹤。
但於此同時,我們的大船也會被搶走,斷了歸家的路。萬一海魔號獲得大批軍火,為了慶祝而在島上休養、打獵,逍遙上一兩個月,最終遭殃的還是我們。
“shoot-me,shoot-me,shoot-me,……”一個小姑娘躺在地上,小腹中了槍,她嘴角掛著鮮血,用盡全力薄唇才抖動一下,擠出微弱的聲音。那雙漂亮的大眼睛,閃著哀憐的目光,幾個圍攏站立的海盜,邊獰笑著邊脫衣服,毫不在意這個即將死亡的小生命。
我背著槍,眼睛始終被那幾個海盜遮擋住,我不斷朝裏觀望,身體卻被牢牢綁住,絲毫動彈不得。忽然,一張滿是烏血的臉被我看到,她竟然是蘆雅。
冰冷的黑暗中,我猛得驚醒,大口喘著粗氣,額頭的汗珠子順著鼻梁顆顆淌下。頭頂又響起微弱的山風,卻吹不透這沉悶的黑夜。這是第二次臨戰前做噩夢,我很熟悉這種恐懼,它刺激我每一粒細胞蘇醒,燒沸我凶殘殺戮的血液。
我癡迷子彈打進人體的感覺,癡迷匕首宰割敵人咽喉的感覺,像困在枯井下因恐懼而狂吠的獵犬,用一種痛苦來麻醉另一種痛苦。
擦掉滿臉的汗水,左腕上的時針已走到淩晨四點的位置,我坐在包裹上,舉手扯下一把頭頂的青草,塞進嘴巴狠狠咀嚼,再吐出黏黏的綠漿,修補並加重麵部的保護色。
掏出兩塊兒鯰肉幹兒,作為早餐饕餮進胃裏之後,我又張大嘴巴接喝了幾口岩石縫隙滾流下來的雨水,之後便輕輕推動石條,爬出了石坑。貓著腰,蹲貼著樹林地麵,奔跑回昨天的守殺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