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開大斧,拔出軍靴裏的匕首,我把右手碩大粗糙的五指,塞進這一團黏糊糊略帶微熱的內髒,如抓出長在泥坑裏的蘿卜,將野豬的肝和心髒扯了出來。鋒利的匕首,能輕鬆的割斷那些粘連的黏膜和韌帶。
這幾塊兒肝髒,算是野豬身上的好東西,回去給月經失血的女人滋補,以食代藥。最近幾天,好幾個蹲在艙廳一角的女人,大腿根部有烏血滑出的現象。等我忙完當務之急,就想法給她們換到幹燥暖和的地方睡覺。
扛著一塊兒百斤重的野豬前肘,急速往小皮筏上跑。來回折騰了幾次,總算把該拿的食物全部裝載進小皮筏。
筏底是那條鱷魚,上麵堆著八九塊兒板斧劈開的野豬軀體。那些花花綠綠的豬腸子,全部舍棄在野豬死去的位置。
其實,野豬大腸翻開後,在河中清洗,刷淨裏麵半消化的雜物,也是可以帶回,找些麻辣的野生山椒,合盤過油炒到微紅,既營養又美味。
無名小鎮的酒館裏,每當有人出得起錢,點到這份最昂貴的菜肴,滿屋喝酒的男人們,也會跟著聳鼻聞香,得意不少。這些懷舊的鄉思,不經意間又湧上心頭。隻可惜時間緊迫,容不得人去奢侈那些。
載滿新鮮獸肉的小筏吃水很深,我踩著水草,把小筏往深水推了好遠,才縱身上去,牽著最後一根鬆開的繩子,永遠也不想再回到這裏。
我兩腿叉在皮筏中央,不敢大動,生怕河水淹過筏舷,使我和滿筏的食物整個兒沉下去。幸好這時的河麵平如明鏡,我感覺自己像站在一枚浮在水麵的鋁製硬幣,任何風吹草動,都可以瞬間失去平衡。
繩子雖然結實,但握在手中卻慎人的很,水下仿佛不是河床,而是數萬觀眾,正昂首注視高空的雜技表演。我的身體,一半化作繩子,一半化作小筏,起著承接交流,妥協著、乖哄著,堅持把小皮筏平安靠到大船下的錨鏈位置。
“喳呃喳呃喳呃……咻咻咻……”天空像一麵圓形鍾表,此時的太陽,掛在午後三四點鍾的位置。灑下的燥悶餘暉,立刻變成細碎的斑影。僅從眼前明綠的水麵,便知道太陽照射大船的高空中,又出現類似陰雲般的飛禽。
兩岸森林裏的小鳥,像草窠忽然亂蹦的螞蚱,朝黑影壓來的反方向逃飛。霎時激起的驚叫聲,猶如頭頂剛掠過一群嘰嘰喳喳的麻雀。
殘餘的鸚鵡群,已經被伊涼舉著長杆兒打跑,難道它們也會障眼法,玩起了回馬槍,先假意離去,待到估摸著食物重新抬出後,又趁機哄搶一把。
邊擔心的想,邊緩緩鬆掉拉繩的力度,使皮筏平衡的靜止,我好拿出望遠鏡察看遠物。兩個圓形放大的鏡片對焦處,赫然出現一群南飛的大雁。
憑我的直覺,我們該處在赤道以南,眼下是南緯的春末,大雁該往北,尋找溫度才對。心裏揣摩著,頂在眼睛上的望遠鏡,卻依舊觀望遠處的鳥群。因為答案會隨著距離的拉近慢慢顯露。
“鸕鶿,鸕鶿哎。”炮台上的蘆雅,見我離大船不到五十米,便不再狙擊保護,也學著我剛才跪射鱷魚的姿勢,通過狙擊鏡查看遮住餘暉飛來的鳥群。
在這個丫頭的童年裏,她唯一見到過的,也就是鄉下漁夫打漁的獵鳥。不像池春那樣,出身中上層階級,豢養的起上千美金一隻的金剛鸚鵡做寵物。要是池春在甲板上,一定沒蘆雅對鸕鶿鳥了解。
雖然兩個女性各自了解的飛鳥之間,沒有本質區別,但前者的辛勤捕魚,後者的學舌賣乖,一旦從大自然法則轉入人類社會,便顛倒出另一種規則。
耳朵聽著蘆雅興奮的喊聲,望遠鏡仍在我眼前,像可以隨時狙擊的步槍,一刻不敢怠慢的盯著高空目標。兩岸林鳥的驚嚇,像滄鬼在鐵籠中引誘鱷魚靠近時驚擾到的龍魚一樣。若真是蘆雅猜中的鸕鶿或大雁群,那些小鳥不會如此大麵積的奔逃。
當我看清隊群最靠前飛行的一隻頭鳥時,托持望遠鏡的雙臂不由得一抖。“蘆雅,伊涼,快進大艙,關上艙門。”隨著我的喊聲,蘆雅也把布滿恐怖的小臉麵向我喊:“你快上來,老鷹來了。”
她不僅不跑,反而擔心起我。“伊涼,別管我,你快帶著蘆雅進艙。一會兒我上了甲板,會有節湊的敲擊艙門。快啊,快進去。”我一邊大喊,一邊不住壓低重心,防止嚴重超載的小皮筏失衡。
伊涼聽到我第一聲喊叫,就知道天空黑壓壓而來的東西不妙,她忙丟下手中的木棍,拉下炮台上的蘆雅,急速往艙裏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