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3)

電視裏的健美操示範結束了,小穎關了電視:“爸,怎麼不像個家呢?是個蠻好的家呀,省報記者不是還寫過一篇稿子,讚揚咱們的家是北大荒精神的典型之家嘛,讚揚你不顧小家一心撲在光榮農場這個大家上,讚揚我媽媽顧小江南農場這個大家,還讚揚我為了北大荒的事業刻苦攻讀農學研究生,不嫁城裏的局長、處長,一心撲實把根紮在北大荒!”

小穎在穿衣服,高大喜一屁股坐到了門口床頭的小沙發上,歎口氣:“小穎,我從不說假話,對北大荒這塊土地的付出和奉獻,我從不後悔。特別是壯年的時候,總是恨鐵不成鋼,看到有些該幹的事情沒幹成,心裏恨自己怎麼沒有那麼大本事,治澇治旱管住天……現在已經是奔六十的人了,你媽媽也五十出了大頭了,沒幾年就要退休了,我倒不是變得多麼現實,你看看,到現在連個囫圇家都沒有……”他說到這裏,火衝七竅,臉一下子變得鐵青,有點兒話不成語了:“小穎啊小穎,你去暗訪訪,外邊都說你媽什麼!”

小穎心裏一愣,緊跟著進了高大喜的臥室:“爸爸,你聽到什麼了?”

高大喜仰臉往床上一躺,枕著疊壓的雙手,瞧著屋頂呼哧呼哧直喘粗氣。

小穎明白了,是爸爸聽說了社會上傳說媽媽和賈述生有曖昧關係的事兒。其實,這種話她早就聽說了,還不止一次聽說,當然,她不能告訴爸爸,也不能告訴媽媽,她相信爸爸媽媽都是正直純潔的人,心裏直罵那些胡說八道、望風捕影的低級趣味的人。不過,有一次她去小江南農場,在賈述生的辦公室見到媽媽時,隻有媽媽和賈述生兩個人在一起交談。她敲門一進屋,心裏突然產生了一種由溫和一下子變得窘迫的感覺,似乎看到媽媽的臉上還有一種尷尬的神色,好像在埋怨自己怎麼會敲門不見應聲就闖了進來。憑著她當姑娘的感覺,媽媽和賈述生之間似乎有種微妙的迷霧在飄蕩,刹那間,也使她想起了社會上的一些傳言。當然,她隻能把這種感覺深深埋在心裏,就連誰帶著好意悄悄告訴她,說有人造她媽媽的謠,她都嚴厲抨擊來傳話的人,為什麼要聽這些,甚至追問是誰,大有要去找來算賬的勢頭,弄得好心人也縮言了。

“爸爸,”小穎坐在床邊說,“你該有數呀,我媽媽不是那種人,賈場長也不是那種人……”

高大喜忽地坐起來:“怎麼,你是不是也聽說了?”高大喜從女兒的口氣裏像聽出了什麼,兩眼直直地說,“輿論這麼大,看來,這就更成問題了!嘿,無風不起浪呀!小穎,你是不是聽人說什麼了?”

“我可沒聽說什麼,”小穎一下子變得突然的樣子,盯著高大喜問,“爸,你聽誰說什麼了?”

“唉,這話不該和任何人說,”高大喜坐起來,歎口氣,“反正你也不是外人,石大慶和我說的,他一再要我答應不和任何人說,才和我說了一些現象,說你媽和賈述生的關係不正常……”

高小穎生氣地站起來:“爸爸,你怎麼聽他胡嘞嘞嘛,石大慶狗嘴裏能吐出象牙來嗎?你也不是不知道,他和財務科薑科長幹得鋼鋼的,想討好你當科長……爸,你這個人呀,就是這麼耿直,太容易信別人的話,你千萬可別上姓石的當!”

“那是兩碼事兒,”高大喜說,“要說石大慶嘴大舌頭長,常說話沒準兒我信,這事兒他在我麵前可不敢胡來,他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氣。再說,光他簡單地說我是不相信的,他說得有鼻子有眼兒,還有證人!”

高小穎腦子裏轟地一聲,有些蒙了,她是深知爸爸的脾氣的,要是真有此事,那就預示著這個家庭要破裂,他要和媽媽離婚,自己要有舍有從。說實在的,她哪一個也不能舍,也不能單從哪一個,她從心底喜歡爸爸,也從心底喜歡媽媽。爸爸純樸憨直,為人那樣坦率,全場無人不稱讚他為人的品格;媽媽瀟灑大方,對事業認真執著,別人都說,自己就有媽媽的不少遺傳因子。他倆要是分手,比自己尋求十全十美的婚事還要痛苦,不能,不能,這個家不能破裂,爸爸媽媽不能分手,這是堪稱北大荒品格的第一家呀!

高小穎問:“爸爸,石大慶說的是什麼鼻子什麼眼呀?還有旁證?簡直是活見鬼!”她說著,心怦怦怦跳得加快起來,難道媽媽真的對爸爸變心了嗎?真那樣,我小穎死活也要把她拽回來的,再說,馬春霞也不會答應賈述生的……

“哼,”高大喜心裏又燒起一股忽忽的火苗兒,“石大慶和會計小李去小江南農場,親眼看見你媽和賈述生肩並肩往場部走,幹什麼有車不坐?幹什麼像情人在傍晚時散步?小穎,你說,這不是公開昭示嘛!”

高小穎搖搖頭,鬆了一口氣:“爸,你問會計小李了。”

“是啊,”高大喜說,“小李見我一提石大慶,隻是回避,不說有,也不說沒有,這就是默認嘛!”

高小穎嘴一撅:“爸,男子漢大丈夫,堂堂的上甘嶺戰鬥英雄,堂堂的光榮農場大場長,別那麼小心眼兒,男女在一起走走,一個場長一個副場長,下班了從地裏往回一起走,商量商量工作就有問題了……”

“再加上她對這個家的表現!”高大喜振振有詞,“還有對我的表現,她心裏已經沒有這個家了!”

高小穎平和下來:“爸爸,聽說隻是聽說,有時有風就有雨,有時風就是迷霧,讓你渾渾噩噩什麼也聽不清看不見。你就相信女兒,這事兒交給我,要是媽媽真那樣,我也不理她,我慢慢會搞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