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曉蘭來到王繼善家,寒暄交談之中,知道了農場的一些大概變化和人際關係。她驚歎北大荒的開發如此神速和輝煌,讓人羨慕。她後悔,當年沒有謹慎從事,沒有穩住這個場長的寶座,落得了這個漂泊的下場,心裏卻說不清是後悔還是氣惱,是嫉妒還是怨恨……各種思緒交織在一起,在她心裏混成了一體。
“魏曉蘭,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王繼善察覺出她心裏不平靜,想到她此時一定很內疚,所以神態和說話都盡量和藹一些,“‘文化大革命’嘛,那畢竟是個特殊的年代,你也不要太介意了,大家見見麵,話說開了就好了……”
魏曉蘭截住王繼善的話,歎口氣說:“哎,我不在意,就怕別人介意呀!”
“哎呀,曉蘭呀曉蘭,別看你在北大荒待了幾個年頭,還是不了解咱北大荒人呀!”王繼善說,“咱北大荒人的脾氣呀,就像大煙炮兒一樣,刮起來呼呼呼一陣兒,別看一時刮得天昏地暗,說要過去呀,悄悄地就沒了,風平浪靜,天空不留一絲雲彩,空中不留一粒風沙,晴朗朗的就啥事兒也沒有了!”
魏曉蘭瞧一眼王繼善,點點頭:“這就好,這就好。”
王繼善的家已經不是當年在八家子時的土坯茅草房了,而是論級別分配的場級領導住房,寬度相當於民房的一倍,每棟長度和民房一樣,民房一棟住六戶,這個隻住三戶,是城裏人稱的三屋一廳加廚房。這些,都使魏曉蘭垂涎三尺。
“曉蘭,你能回來看看就很不錯,說明你在這裏幹過,對咱北大荒還有感情。”王繼善給魏曉蘭倒滿茶,寒暄幾句問,“你這次來得這麼匆忙,事先也不打個招呼,是不是有什麼事情?”
“說有什麼事兒呢,像是沒有;說沒有呢,又像是有點兒。離開這裏以後,我的心總像讓北大荒這片土地提溜著。唉,”魏曉蘭歎口氣說,“我畢竟在這裏幹了差不多十個年頭,再說,還有連喜,也畢竟是我的親骨肉呀……”
“噢,”王繼善點點頭,說,“連喜這孩子可出息了,大學畢業後主動要求回咱小江南農場,現在是直屬分場的場長了!”
魏曉蘭聽著,眼前浮現出了連喜站在膠輪拖拉機車廂上呼喊割稻工們的形象,眼圈濕了,心裏像長了草,毛亂亂地難受。
王繼善問:“你來,連喜也不知道吧?”
“剛才我不是說了嘛,今天來不知道,”魏曉蘭說,“通信時我說過,他會有思想準備。都上車了,我還在猶豫,告訴還是不告訴連喜呢,就這麼猶豫著來了。”
王繼善剛要說打電話告訴連喜,讓他馬上來,隨著外邊敲門和王繼善的招呼聲,門忽地開了。王繼善一看,立即站起來迎上去:“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王場長,”連喜沒在意坐在沙發上的魏曉蘭,衝著王繼善說,“聽說你到宿舍看割稻工去了,我緊趕慢趕到了宿舍,田嫂說你剛走,我找到辦公室,有人說看見你坐車回家了。”
王繼善指著魏曉蘭說:“連喜,你看這是誰?”
連喜一瞧,愣了一下,急步跨了上去,使勁兒攥住魏曉蘭的兩個胳膊:“媽--”
“連喜--”魏曉蘭掙開胳膊緊緊抱住連喜,再也說不出話來,先是輕輕地哽咽著,很快哭出了聲來。
“媽--”連喜脫開身子,問,“你怎麼事先也不來個電報呢?”
“哎--”魏曉蘭往上攏一攏頭發,擦擦眼淚,沒有回答連喜的問話,“我寫了幾次信讓你回關裏看看,你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