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3)

“我彙報一下,”二隊隊長孫振鵬說,“我們二隊的思想情況有些和一隊差不多,又有特殊的一麵,因為除了有些右派,二隊主要由解放團的人組成。這些人轉業前多是國民黨投誠部隊的人員,聽說原先計劃讓他們參加援藏去搞一個修路工程,覺得抱屈,後來安排到這裏來了,和去西藏一比,又覺得好了一些。我這個隊人員思想比較複雜,不像一隊就是單純覺得娶媳婦難;因為我隊一部分是地方的三教九流,有的還是地痞賴子,幹活時不強迫壓任務是不行,偷懶耍滑的大有人在。比如說演祝英台的那個李開夫,曾是給國民黨高級將領和太太們說拉彈唱的一個戲班子裏的,幹活倆不頂一個。你看在台上像個人樣兒似的,要是扯起王八犢子來,那可一個頂仨,平常唱的那些玩意兒真惡心人,什麼《張老三賣大煙》、《小寡婦開店》那些荒唐小調大概他沒有不會的。為了這個,我沒少尅他,可他嘻皮笑臉也不在乎,真是他媽的臉皮厚,機槍打不透。薑苗苗為啥不和他搭伴兒唱段子呀……”

“孫隊長,別說了,別說了,”薑苗苗截話說,“其實,李開夫沒怎麼的,主要是我不願意唱。我看,像他們那些人,能來北大荒不跑不顛兒,能好好參加開發建設就不錯。我看,他還是比較守譜的。”

孫振鵬笑笑說:“你這一說,好像我貶低了他們似的,你是不清楚……好了,隊裏還有一種活思想,聽說有的人暗地裏嘀咕要逃跑。誰要跑,怎麼跑,我還沒抓住把柄。不過,我倒覺得,高場長台上那一槍,像是鎮住了。我看是愣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現在,我有種感覺,分場的人都怕高場長。賈書記,我給你提點意見,你也得像高場長那樣橫點兒,思想政治工作是講究方法,光婆婆媽媽的不行,你倆要是都橫起來,治理咱們六分場恐怕就沒問題了。依我看哪,當這個分場的黨委書記和場長,比在戰場上當那個指導員和營長、團長還要費心思。那時候,一切行動聽命令。現在要是不有點兒強硬辦法,這北大荒要開發建設成想像的那樣可就不好說了。曆史上記載,從遼金年代開始,到明清年問,一代一代的皇帝不管抱什麼目的,有的是為流放犯人,有的是戍邊守疆,都沒少安插人來,終歸還不是像屁嘣的似的,這裏開一小片荒,那裏摳出一疙瘩地,都沒形成大開發的氣勢和規模。這回,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了,黨中央下決心要發展農墾事業,要把北大荒建成共和國的第一大糧倉,這重擔就算落到了我們肩上。現在看,規劃起來容易,具體實踐起來並不容易呀!毛主席說了,我們國家還是‘一窮二白’,說要給一批機械,但和實際需要差得太多了,國家沒有更多的物資力量投放,我們就要像高場長鳴槍時說的,用那種精神來開發建設北大荒,一代不行兩代,兩代不行三代嘛……我的意思是說,從我們領導來說必須首先有信心。所以,我建議,要進行一種艱苦奮鬥的精神教育。”

賈述生點點頭。

“該我彙報了,”三隊隊長周德富說,“我們隊的思想情況和一隊、二隊正好相反,這可能和我們隊的成員都是北京等城市的右派有關係,給我的感覺就是整個隊裏空氣特別沉悶,沉悶得像是天空陰得厚厚的雲,像要打雷又打不起來,要下雨又下不起來。不管是集體勞動還是開會,他們中憋悶的空氣,讓你有種喘不出氣兒的感覺。我問一個被打成‘極右’的,臉上咬那麼多大包,癢不癢?疼不疼?他搖搖頭說,不疼,不癢。晚上,我挨個馬架子走走,問他們潮不潮,明明潮也都說不潮。有人和我彙報說,有天晚上,席皮跑了十多裏路到那裏唱壞歌,硬讓他們給轟出去了。一隊和二隊說的那種覺得在這兒娶媳婦難的思想動態也沒有,這可能因為他們不都是光棍的緣故。其實呢,光棍兒也不少,能占三分之一,聽說打成右派後,有好幾個家裏來信說,老婆要離婚,有的老婆來看了看,說什麼也不隨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