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3)

“誰能有這本事?家屬隊長--楊金環啊。她說這個方子止血可靈了。”陳文魁回答完瞧瞧黃春雁好奇的樣,就又指指前麵不遠處一個深灰色的蘑菇狀小東西說:“去,你再把那東西拿來捅破,把麵麵撒到傷口上。”“哎!”黃春雁應了一聲,轉身就跑了過去,撿起那個圓圓的小東西輕輕一掰,露出一窩褐灰色的粉末,她走近陳文魁問:“能行嗎?”

“沒問題,快點兒吧。”陳文魁說著一揚眉頭,麵帶微笑,裝出很內行的樣子,而又不無顯擺地說:“知道嗎?這叫馬糞包,是專門消炎的。來,把粉末撒在傷口上,再……”

黃春雁按照陳文魁說的意思,將深灰色的細粉末邊往傷口處塗邊說:“文魁,你真行,我怎麼都不知道這些東西的用場……是不是又是從楊大姐哪兒學來的?她真是八隊的大能人。”“那還用說。楊大姐教給我的招多得去了,這才哪到哪呀!我跟你說……”陳文魁剛開了話頭,就又打住了。然後向樹林深處走了一段,又折回來,皺著眉頭坐在了地上,信手拾起一根細樹枝在手中撅來撅去。

黃春雁見陳文魁突然沒了言語,就挨近他坐下,用肩頭輕輕撞了一下問:“文魁,怎麼了?”“雁子--”陳文魁瞧瞧那片樺樹皮,又瞧瞧黃春雁,半真半假地:“你擔心我,我也擔心你呢,當初,好幾個小夥子追求你,你下了好一陣子的決心才算是選擇了我,我這一上大學走了……”

“瞧你說的!”黃春雁摟著陳文魁的胳膊,撒嬌地說:“放心吧!有你這顆誠心,就是在天子麵前我也不會動心,不信嗎?”她歪著頭,笑了笑,隨後神情凝重地拿起樺樹皮,就要去咬手指頭……

“別,別了……”陳文魁急忙拉住,並摘下鋼筆,取下筆帽兒遞給她說:“來,用這個就行。”黃春雁毫不遲疑地接過筆,在陳文魁血字下麵端端正正地寫上--黃春雁。寫完最後一筆,她依偎在陳文魁的懷裏,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仰臉嫣然一笑:“等你大學畢業就不回這兒了,想法分配到省城,哪怕哪個市,哪個縣的農業部門也行,我就調過去。這裏,機器不夠用,有的用不上,‘早晨出工三點半、晚上收工看不見、地裏三頓飯’實在是太累了,別說幹活,一聽這口號,我頭皮就發麻。”

“你比剛來時不是強多了。我倒覺得,幹一天活回來擦擦身子,往被窩裏一鑽睡覺那個香呀,一覺到天亮,醒來的時候,那個舒服勁兒就別提了!”陳文魁撫摸著黃春雁腦後那兩條又粗又黑的發辮,感慨地說:“這裏真是鍛煉人的地方,我真想在這幹一輩子。”“哎呀,可別逗了,我們宿舍裏十多個女生,天天晚上收工回來有一半累得躺在床上直哭--那淒涼勁就別提了。今天上午割大豆,要不是你給我接了好幾段,說不定現在也完不成任務呢。”黃春雁淒苦地說完,攤開雙手亮給陳文魁看,“一副手套還不到兩天就紮爛乎了,你看--”陳文魁看看她伸開的兩隻手,細嫩纖美的紋絡處紮出了一個個小窟窿眼兒,有的已經紮出了血,有的隻是紮出了傷痕,滿手斑斑點點的,他握住剛攥了兩下,黃春雁就“哎呦”了一聲,掙開說:“疼死我了--文魁,你走了,我真不知道該怎麼熬呢。”話沒說完,斜偎著的身子一挺,嘴一咧,抱緊陳文魁,要哭又哭不出來,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又說:“想想你上了大學將來能離開這裏,我還覺著活得有點兒希望……”

天邊,燦爛的秋陽倏地蹭到了山頂樹林的後頭,一片燦爛的晚霞錦繡般閃著迷人的光芒,把白樺林映照的更加嫵媚動人了。偶爾,從林邊稻田裏傳來的嬉笑聲,不時打破寧靜,也給田野增添了生機。陳文魁見黃春雁尋聲望去,也順聲瞧瞧說:“是家屬隊在那兒幹活呢,看樣是要收工了!我來時還讓她們早點下班,楊大姐卻說天黑還早著呢,回家也是呆著,能多幹點就多幹點。”

“叫我說呀,這個家屬隊長哪是肉長的,簡直像是鋼人鐵馬一樣,幹一天活走起路來還那麼一陣風似的。我們女生可羨慕了。”“那有什麼好羨慕的?等你鍛煉出來也一樣……”陳文魁知道黃春雁不太願意聽這樣的話,就望了望天邊的晚霞,像是想起了什麼,然後起身拎起放在地上的黃書包,拿出來一個照相機,“雁子,我們不說這些了。太陽都落山了,咱倆在這裏合個影兒!”

黃春雁高興地接過相機,“你什麼時候拿來的,我怎麼沒看著?”“嘿--”陳文魁眼一眯,抱怨地說:“你呀,不是沒看見我帶來照相機,是沒看見我這顆對你戀戀不舍的心!”

“你壞你壞……”黃春雁直起身來,撒嬌地用雙手捶打陳文魁的後背。“別鬧了!”陳文魁連忙閃開,“等天一黑就照不上了,快抓緊點吧!”

“是,是。”黃春雁看看相機,一臉的孩子氣:“哎呀,你這相機不能自拍,咱倆怎麼合影呀?”“真笨,這還不好說--”陳文魁得意地說:“你給我拍一張,我給你拍一張,等我拿到照相館去,讓師傅把咱倆的底版貼一塊兒洗,不就是合影了嘛!”“再貼也是假合影!”黃春雁一聽就不高興起來,“一看你對我就不是真心的。我不照了。”“你等著--”陳文魁略有所思地說完,撒腿向林邊稻田地跑去,邊跑邊喊:“楊大姐--楊大姐--”

洪亮的聲音在小樺樹林裏飛蕩著,向四野裏擴散出去,黃春雁呆呆地站著,聽著這呼喊的聲音,看著心上人那不知疲倦的身影,心裏像溢出一股股甜蜜的液汁,漸漸滲透了全身。她一直目送著陳文魁跑出了白樺林,轉身看見草地上那張血寫的樺樹皮,輕輕撿起來,仔細端詳了一番,然後裝進了書包裏,想做什麼,想說什麼,又不想說什麼,又不想做什麼,隻是愣愣地望著那被晚霞染得絢麗多彩的白樺樹梢兒,在斑斑駁駁的彩環裏輕輕地搖曳著,微風中發出沙沙的細語聲。這一刻,黃春雁產生一種前所未有的希望,她期待陳文魁大學畢業了,一定不要再回來。那時,她小雁子真就生出了翅膀,飛走了……

聽見喊聲,走在半路上的楊金環和幾個家屬女工連忙停下來回過頭,見陳文魁從小白樺林方向邊跑邊喊地追過來。楊金環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趕緊迎頭快走了幾步,遠遠地問:“文魁,出了什麼事啦?”

“大姐!你們走……走得可真……真快呀?”陳文魁跑到楊金環跟前,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我想求你給我和雁子照張合影,她在樹林裏等著呢--再晚了,就不能照了。”“太陽都落山了,你們倆怎麼才想起來要照相啊?搞什麼鬼?”楊金環忽然想起陳文魁上大學的事情,就說:“看來,你小子還行,還不是陳世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