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美娟的眼尖,首先注意到小林的身後還陪著位年輕漂亮的俄羅斯姑娘,身材苗條,微微泛黃的披肩發那樣秀美、瀟灑,長長的睫毛下撲閃著一對明亮的大眼睛,皮膚嬌嫩。瞧瞧俄羅斯姑娘,問:“哥,這是我未來的嫂子吧?——”
“是——”小林興奮地說,“美娟,怎麼樣,滿意吧?”
“漂亮,漂亮,”美娟連連誇口說,“人家姑娘的家人都同意?”
“人家的家長才不管這麼多事呢,還在家裏倒出房子讓我倆在一起住。”然後說,“爸,媽,小姨,這是我在列索紮沃茨克結識的女朋友莎莎,我們倆正在試婚。”小林轉過身給莎莎介紹了屋裏的人。莎莎用生硬的漢語按著小林的介紹依次有禮貌地問了爸爸好、媽媽好、小姨好。
莎莎陌生又含笑地瞧著屋裏人。
“小林——”計時策皺著眉頭,“怎麼?沒結婚就搬在一塊兒住上了?”
小林點點頭:“爸,這叫試婚。”
計時策有些氣急敗壞:“咱這是什麼家庭呀?這不是傷風敗俗嗎?”
“敗什麼俗啊?我的爸爸——”小林振振有詞地說,“咱們中國那些封建保守、抑製人性的俗應該破破了,這在國外很正常呀!我認識的幾個俄羅斯朋友都是這樣,一戀愛就在一起住,住一段,覺得各方麵都很投合,就正式宣布結婚,不投合就再見。省得早早結了婚,日後麻煩,我前些日子到北京去,見到幾個大學畢業分配在北京的同學,他們說,一些大學生都這樣了……”
計時策想插話都插不進去,聽小林滔滔不絕地說著:“爸爸,就你這個市長吧,戴上個烏紗帽就像緊箍咒似的,這方麵聽到的少,見到的更少。現在,全國一些大城市,別說我們這小年輕沒結婚的,就那些半大老頭子都有情婦,有老鐵,像約定俗成似的,各地都悄聲過上情人節了。不信到那天你到一些大城市裏看去吧,花店裏的鮮花成了俏貨……”
計時策和秀娜的眼光無意中碰到了一起,心裏尷尬,臉色也就不甚自然。他給秀娜使一下眼色,秀娜熱情地領著莎莎出去了。莎莎聽不懂計時策和小林說些什麼,但看神色、口氣,猜測是爭論問題,便隨和地跟著秀娜走了。
“小林——”麗娜在一邊沉不住氣了,欲抬手又放下,有氣無力地說,“咱家可不興這個呀,你爸爸說得對。”
“媽!”小林親昵地說,“都什麼年代了,你們還這樣!我說這樣吧,特別是爸爸,管家裏的事兒就像您當市長一樣,放開點兒政策,開放搞活嘛!我婚姻的事情,你們就別管了。我的好爸爸、好媽媽,五十年代時就提倡婚姻自由,現在都九十年代了。”
“小林——”計時策緊皺眉頭,“五十年代不是說婚姻自由,而是戀愛自由,是說提倡自己找對象,反對封建家長式的包辦婚姻,但不能胡來呀!”
小林跺跺腳:“爸爸,咱們這兩代人已經有了一道鴻溝,你當市長的,應該思想解放點兒,其實這是社會的進步呀!”
“我怎麼不信——”計時策說,“就這個進步法?”
小林仍然詞勁話硬:“這怎麼不是進步?過去成婚,多數是靠老人攛弄或者是別人介紹,稀裏糊塗就登記住一塊兒。那時候結婚是以年齡為標準,現在是以感情為標準;那時候成天打罵,也不好意思離婚,現在是隻要情不投意不合,就分手。多符合情理呀……”
計時策急躁地說:“小林——”他總覺得找不出強勁的語言和理由去批駁。
“爸爸,你不是讀了很多年毛主席的書嗎,引用他老人家的話說,你可別閉著眼睛捉麻雀了。”小林笑笑說,“可能就您不知道吧,現在,就連咱芬河人思想都解放得很,大概隻有您蒙在鼓裏。不信您私訪私訪,你們市委、市政府不少掌實權的幹部,還有那些公司的經理、廠長們,不少人都有婚外戀,常去夜總會、洗頭房、按摩房泡小姐。就是您信賴的那幾個,在您麵前規規矩矩,像封建社會大姑娘似的,玩得才凶呢……”他說完似乎又後悔,加重語氣補充說:“爸爸,我今天說這些是讓您老的腦袋開開竅兒,這類事情,您可別管人家呀,全國都這樣,社會進步潮流不可阻擋。”
小林考進大學是哲學專業的,在學校裏就是學生會幹部,畢業後又在市團委幹了兩年,鍛煉得能言善辯。以往,計時策很喜歡小林這一點,辯論問題時常常有意留點兒漏洞,叫小林去鑽空子來戰勝自己,意在培養他的能言善辯,將來當幹部;沒想到,眼下就是不留空隙,看來他是無理也能勝辯了,他心裏隱隱浮出了一絲悲哀。
“小林——”計時策在這方麵心裏有鬼,身上不幹淨,總不那麼理直氣壯,終於找到了批駁的話題,“你再開放進步,也不能挎兩頭呀!在市師範當老師的張娟娟與你是同學,都公開戀愛這些年,你總得靠一頭熱呀,總不能腳踏兩隻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