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王肅愛看的節目(3 / 3)

隨著演員退場和伴有一陣極其熱烈的掌聲,白玉蘭這朵美麗的彩雲又飄到了台前的麥克風旁。

天棚燈光室突然將她聚進了彩色燈光裏,比第一次出台報幕時顯得更加透逸俊俏了,那樣風姿綽約,像開在彩雲裏的美麗花朵。

王肅時而睜大又忽而眯起雙眼,瞧著這位胸部格外隆起的姑娘,心裏直納悶,向左側歪歪腦袋,眼睛還在盯著白玉蘭:“喂,曉紅,你認識這個知青?”

“認識,叫白玉蘭。”張曉紅點點頭,接著介紹起來:“是烏金市的,報名下鄉時她媽媽百般阻攔,把她送到了省城的姨媽家,這白玉蘭很有主意,從姨媽家背著媽媽報名來到了這裏……”

“噢,噢……”王肅應著,但張曉紅那些話他卻一句也沒有入耳,因為白玉蘭已開始報下一個節目了。

“下麵演出自編自演的節目--二人轉--興安腳下三塊碑!”

這個節目是張連長按王大愣的意圖特指定宣傳隊編排的。白玉蘭並沒看到節目的內容,接過節目單時,看著這幾個字就覺得不舒服,心裏疙疙瘩瘩地很不情願報這個節目。但,一到這場合,仿佛一切雜念在腦子裏全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王肅一聽是“二人轉”,立刻喜形於色,腳和嘴隨著響起的前奏都動起來了。

張曉紅把腦袋貼近王肅,瞧著白玉蘭返台的後影說:“她就是王明明強奸的那個知青。”

“噢,”王肅眉頭一蹙,接著又睜大了眼睛。他隻知道王大愣的兒子想霸占未成強奸了一名女知青,並不知叫什麼名字。嘴裏喃喃著:“噢--就是她……”

他的目光正追蹤白玉蘭的身影,白玉蘭已經像彩雲飄進了後台。

二人轉樂曲尖脆而響亮,七塊板、手玉子,還有大弦、二胡、笛子、三弦、嗩呐、鑼鼓、鈸等齊聲大作,踏著這火爆熱鬧的“老八板”開頭曲,且歌且舞地走上了紅綢襖、綠綢褲的一男一女。女角持彩扇用“抖扇”動作來了個圓柔扭翅浪中俏,男角持彩棒用“滾龍場”動作來了個抖肩腰活穩中浪。接著,兩人轉了個裏外雙分,兩人一上場,就把二人轉舞蹈獨特的藝術表現了出來。

男角唱:雪花飄飄朔風吹,

咱唱唱興安嶺下“三塊碑”,

女角唱:第一塊碑叫“創業碑”,

碑裏的故事堆連堆。

兩人用“滾龍場”的舞蹈動作,粗獷激昂地演唱並通過舞蹈語彙,表演著踏荒遇狼群、住帳篷、人拉犁開荒等情節……

這熱烈、火爆、粗獷、歡騰的地方歌舞把觀眾帶進了當年墾荒建點的艱苦境界之中。

“曉紅,”王肅側側身,高興地說:“這兩個知青像受過專門訓練!”

張曉紅點點頭:“嗯,是不錯。”其實,他根本不喜歡這種藝術形式。前幾天,他下連隊檢查工作,有的連隊拉著他看準備參加彙演的彩排節目,他發現幾個連隊都有“二人轉”時,指出“這種土裏土氣的節目不宜過多”,後來又聽說這是王肅喜歡看的節目,便不再說什麼了。

此刻,樂曲更加火爆,王肅正入迷地欣賞女角那“抖扇”的絕妙動作。

王肅少年在老家遼寧時,家裏還算過得去。正讀私塾時,不幸父母早喪,他開始給地主放豬。後來,不忍打罵折磨,他逃荒來到小興安嶺腳下。一年一年過去,結識了一夥從山東闖關東的漢子,靠放山采參過活,一落雪,便到一個大村落“拉幫套”過冬,晚上常常到一家小藝館裏看“二人轉”和聽評書《三國演義》,漸漸勾搭上了一名小藝妓。“九三”日本鬼子投降後,因為有點小私塾底子,會寫點算點,得到土改工作隊的信任,當了村長,還常常哼著在小藝館裏學會的那段二人轉去找小藝妓過夜:一更裏越過牆,奴家好悲傷,站在廊簷下,二目細打量,借壁鄰右來回走呀咳,臊奴臉焦黃……三更裏進繡房,二人上牙床,為奴我哭得淚兩行,黑天白日思想你哦呀咳,茶飯懶怠嚐……正當和小藝妓勾勾搭搭在村裏產生很壞影響的時候,省勞改局來鄉招錄工作人員,他就因村長的身份,輕易被錄用了。那小藝妓聞訊後,死皮賴臉地追了去,王肅無奈,隻好和她結了婚。

這時,當年的小藝妓已白發蒼蒼,就坐在他身邊。自跟王肅以後,雖已改邪歸正不再胡來,卻一直沒生孩子。她側臉瞧瞧王肅,發現他眉開眼笑,如癡如醉的樣子,想起了王肅和她當年的風流事,怕他人老心不老再入邪門兒,一個勁地潑冷水:“老王要說這玩意兒咱可是內行,哼哼呀呀也聽不清唱個啥,那步伐錯了不說,調兒也不對呀……”

王肅像是沒聽見,兩眼直勾勾總盯著台上看著、聽著:

……

男角唱:第二塊叫“警戒碑”,

說的是犯人逃跑罪加罪。

女角唱:王大愣喝令奮起直追,

眾逃犯變成槍下鬼。

……

他倆用靈活多樣的走場舞演唱著生動的故事,那唱腔前後過門中的舞蹈和甩腔時的舞蹈,做出了許多絕活,引起了一小片一小片的掌聲。掌聲起處多數是附近公社的社員和農場的一些老職工、家屬。王肅拍得也很起勁。

“曉紅,”王肅側身問:“這個唱女角的叫什麼名字?”

張曉紅向他靠靠:“薑婷婷,就是左邊一個女字旁,右邊一個亭子的亭,當美好意思講的那個婷。她是烏金市知青。”

“噢,是當美好講的那個婷,薑婷婷,這個名字也不錯。”他邊瞧著台上的二人轉邊對張曉紅說:“曉紅,我有個想法,通過這次文藝彙演,選拔一批優秀人才調到場部成立一個毛澤東思想文藝宣傳隊,這樣就能更好地起到宣傳鼓動作用。”

張曉紅問:“專職的?”

“那就下一步再研究了。”王肅一想這個,沒心思細品味台上的二人轉了,雙眉一挑說:“我看,良種場有地方,集中幾十個人問題不大,現成的宿舍和食堂,這件事你要親自抓好。”

張曉紅點點頭:“王主任,請放心,我一定想法抓好。”

這時,台上的二人轉已開唱第三塊碑了。這段不像前兩段有故事,內容空泛,兩個人隻好變換著上下場獨唱、對口、接半句、輪番唱、咬著唱、疊著唱以及齊唱等形式來表達些豪言壯語,以舞和唱取勝,沒有給台下乏味的感覺。謝幕時,王肅帶頭鼓起掌要求返場,但稀稀拉拉沒成氣候,也就罷了。

演完表演唱和鑼鼓群後,又是一個二人轉,接著又演了對口詞、群眾詞、現代京劇片斷、舞蹈等形式的自編自演節目,整個演出在熱烈的掌聲中結束。

在“大海航行靠舵手”的一片歌聲中,王肅、張曉紅等走上台去會見演員。握手的時候,楊麗麗噔噔噔跑上台來,把白玉蘭找到一邊,有點神秘地說:“玉蘭姐,走,我有點兒事和你說。”說著就去拉她的胳膊。

“什麼事呀?”白玉蘭笑笑:“看你神道道的!”

“走吧,到門口就知道了。”

白玉蘭腦袋一歪笑笑:“你不說明白我不去。”

“你來--”楊麗麗把她拉到牆邊上說:“丁香叫我來,說要見見你,有幾句話要和你說。”

白玉蘭的心一下子沉了下來,登時壓上了一塊大石頭,不高興地一甩頭:“我和她有什麼好說的!”

“玉蘭姐,我知道你不會勒她!”楊麗麗擠擠眼說:“她問我怎麼樣,我說行,能找來,你在轉盤道旁那棵大楊樹底下等著吧,我一會兒就把白玉蘭找來。她說,別的了,你領著白玉蘭到我家去吧。我說,得得得,你就等一會兒吧,我去去就來,你和白玉蘭邊嘮嗑邊往你家去多好!”

白玉蘭:“她在大楊樹底下等我呢?”

楊麗麗抿緊嘴一點頭:“嗯哪。”

“你去告訴她,以後少扯這一套,真不要臉。”白玉蘭氣嘟嘟地說:“真是臉皮厚,機槍打不透!”

“哼,忙什麼?”楊麗麗酸溜溜地一揚臉:“讓她在那兒幹等一會兒!”

“這是幹什麼?”

“捉弄捉弄她。”

“捉弄捉弄她?”白玉蘭心裏一悸,突然覺得楊麗麗可怕起來。她知道,被捉弄是一種最可憐的角色,楊麗麗已再不是以前輕浮的楊麗麗了。自己對誰恨歸恨,氣歸氣,並不知耍點手腕去捉弄誰,雖然自己被冠以好名堂調進連隊機關“一打三反”辦公室,其實是被捉弄了,多麼可悲,多麼可憐呀。

楊麗麗點點頭,把話題又扯到了別處。

夜越來越深,天越來越冷。丁香站在轉盤道旁的大楊樹下一會兒蹺腳看俱樂部門口,一會兒發現過來個人影上前去迎,凍得直跺腳,凍得捂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