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雲謙本以為會看到她受傷的神情,往日就是這樣,她為她做了很多很多事,然後換來的都是他的冷言冷語,然後她就會一副想哭又不敢哭,強撐著笑臉卻要滴淚的表情。
但是,今日竟半點難受的表情都沒有。
他低低地嘟噥了一句,“你到底是不是楊洛衣?”
溫意腦子頓時醒了過來,這句話太危險了,是否意味著他懷疑她的身份?但是,為了不露出破綻,她故意一副聽不清楚的樣子問道:“你說什麼?”這個年代,應該也聽過借屍還魂的事情,若他懷疑她的身份,揭穿她借屍還魂的事,那她將會遭受些什麼對待?溫意自動腦補一個女人被架在高高的木架上,木架的下麵,燃著熊熊火堆,圍觀的約莫有上千人,人人口中都在喊道:“燒死她,燒死這個妖孽!”
溫意打了個冷戰,太恐怖了。愚昧的古代人,是什麼都做得出來的,最愛就浸淫婦豬籠和燒死妖孽。
不行,還真的不能叫人瞧出端倪,否則,她會死得很慘的。
也因為頓生的這個念頭,溫意篤定要拉攏鎮遠王爺和太後這兩個護身符,日後一旦自己出事,還有個人幫忙。
宋雲謙是指望不上了,但是也不能與他為敵,自己一天沒有獨立出來,一天還得看他的臉色行事,謹慎些是好的。
宋雲謙沒有搭理她,閉目養神。
醜時三刻,馬車徐徐停下,車把式掀開簾子道:“王爺,先歇一會,奴才去喂馬。”
“嗯!”宋雲謙打發他去,他伸伸懶腰,下地四處視察一下。
溫意坐得屁股生疼,便也跟著跳下來。
停車的地方是官道旁邊的一個亭子,亭子約莫三四丈高,漆黑中看不清亭頂的顏色,四周也漆黑一片,草叢裏有螢光點點,遍布漆黑的路旁,如同黑幕下的星星,一閃一閃,煞是好看。
溫意驚呼,“這個時候,竟然也有螢火蟲?”
車把式一邊喂馬一邊笑道:“王妃沒見過嗎?這個時候螢火蟲不算多,夏日河旁才多呢,星星點點,忽閃忽暗,漂亮極了。”
溫意隻見過一次螢火蟲,還是初中的時候去露營在野外見到的,那一次目及的美麗,燃點了她對螢火蟲的研究興趣。
她無法想象車把式說的夏日河旁的螢火蟲是如何的成群成堆,對於美麗的東西,她沒有太豐富的想象力,因為,想象對於大自然而言,到底是狹隘的。
她向往地道:“我多想見一次,見一次那樣的美麗!”
“瞧您說的,這玩意多了去了。”車把式不明白來自文明社會的人類對原始大自然的向往,他甚至不明白此刻溫意眼神裏流露出來的赤裸裸的是對他的嫉妒。
宋雲謙沉默著,他的視線沒有落在螢火蟲上,而是落在溫意的臉上,漆黑就是有這個好處,你可以肆無忌憚地盯著人看,而被盯的人又不會發現。
溫意的臉上有狂喜,有羨慕,有妒忌,神色不斷地變幻著,最後,竟有了一絲黯然,她喃喃地道:“這麼漂亮的小生命,卻隻有五天的壽命。”
螢火蟲這一生似乎都在燃燒,但是這一生何其短暫,五天,已經是它們壽命的終點了。
璀璨過後,便是死寂!
溫意忽然覺得有些寒冷,下意識地裹緊了衣衫。生命的零落讓她想起家人,想起父母兄弟,想起二十一世界的所有好友,她從來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是此刻,麵對漆黑的山體,飄飛閃亮的螢火蟲,她忽然想痛哭一場。
她深深知道,在二十一世紀,她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誰跟你說螢火蟲隻有五天的壽命?”宋雲謙聽去了她這句話,雖然不想跟她說話,但還是忍不住出口問道,語氣多有不屑,覺得她是胡說,但是又見她胡說中有些篤定,仿佛她就是知道螢火蟲隻有五天壽命。
溫意有些詫異,對他主動找她說話有些愕然,但是,她此刻也很想跟人說話,也顧不得讓他起疑心,道:“我從一本書上看來的,書上記載,螢火蟲這一生很短暫,約莫隻有五天的壽命,螢火蟲死後,會變成什麼呢?人死後,又會變成什麼呢?”最後兩句話,她不是問他,而是在問這虛無的塵世。
宋雲謙有些失神地看著她,這樣的楊洛衣,是他沒有見過的。她變了,整個地變了。
他不願意承認她變得引人注目了,但是他不能不承認,自己對她的厭惡感,已經開始慢慢地消減。
她提出的問題,他一個都回答不了,生死,凡人從來就無法參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