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目光,王洵曾經很熟悉。當年他攻破柘折城,攻破俱站提時,在當地人眼中,看到了同樣的仇恨。那種仇恨讓他猶如芒刺在背,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去化解。搶劫和殺戮,並不止發生在這一條街道上。今晚他也不止擊潰了一群敵人。
王洵忽然感覺到有些後悔,後悔自己不該堅持要將叛軍消滅在長安城裏。如果按照朝廷的意思將敵人放走,也許長安城不會遭受今夜的災難。盡管他選擇了最冒險的奪門戰術,是為了最大限度避免叛軍狗急跳牆。
堵在街道盡頭的那群兵士他認得,正是馬方帶來支援他的神武軍,也就是通常所說的殿前兵馬,天子近衛。真的將他們抓起來嚴肅軍紀,非但會令安西軍和朝廷的關係更為緊張,馬方那邊,也很難說清楚。
但是,不處置他們,就無法震懾其餘趁火打劫的宵小。趁亂湧進城裏的盟友不止神武軍一家,誰也無法保證這些家夥的軍紀比神武軍更好。
“是他們幹的,是他們幹的!”仿佛猜到了王洵為何猶豫,跪在地上的叛軍士卒大聲叫喊,同時將手指向背後的唐軍。“我們來的時候,正看見他們在殺人放火。不信您老找人去問,如果有半句假話,我等情願被您碎屍萬段!”
“不是,不是我們幹的!”被王洵的沉默壓得透不過氣來,堵在街道盡處的神武軍士卒,也開始大聲自我辯解,“我們來時,我們來時就這樣了!是叛軍幹的,是叛軍幹的!”
“是唐軍殺人放火!”
“是叛軍幹的!”
唯恐王洵拿自己開刀,兩方將士互相指責。這樣的吵鬧,當然不可能有結果。看著王洵的臉色越來越陰沉忽然有人靈機一動,指著附近緊閉的廟門喊道。,“放火者躲在寺院裏。放火者躲在寺院裏!”
“放火者躲在寺院裏。放火者躲在寺院裏!”
“我看見了,我親眼看見他們躲起來的!”無論是否聽見了寺院裏的異常動靜,兩方將士異口同聲。
正躲在門板後兩股戰戰的周姓校尉聞聽,嚇得連哆嗦都顧不上打了。拚盡全身力氣抽開門閂,衝著外邊大聲喊道:“冤枉啊!小的冤枉。小的抓了邊令誠,準備獻給大將軍。小的沒殺人,沒殺人!”
“冤枉,我們冤枉!”眾潰兵趴在地上,衝著王洵大聲喊冤。隻有邊令誠沒有跪,用剩下的一隻胳膊艱難地支撐起身體,衝著王洵哈哈大笑:“哈哈,哈哈,老夫在這裏。姓王的小字,老夫在這裏。這就是你要重建的大唐,哈哈,老夫看見了,老夫全看見了!”
“老賊,你也有今天!”王洵顧不上再追究到底是哪路兵馬趁火打劫,踏過一層層屍體,大步走到邊令誠麵前。魏風等人怕敵軍使詐,大步跟在他身後。一瞬間,陌刀隊的注意力全都轉向了寺院,再沒人管門外的俘虜和友軍。
已經下馬投降的叛軍騎兵不敢逃走,繼續跪在地上,等著王洵發落。堵在街道盡頭的神武軍士卒卻是做賊心虛,偷偷地挪動腳步,將身體一點點兒往遠方蹭。
“我當然有今天,老夫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邊令誠對著王洵,將門外的情況看了一清二楚。“哈哈,隻是你,功高震主,又不被同僚所容。早晚會步封常清後塵!”
“住口!”王洵怒不可遏,低下頭,一把抓起邊令誠的衣領,單手舉起。“老子將來什麼下場,你看不到。但是今天,卻要拿你的腦袋,祭封四叔在天之靈!”
“呃,呃,呃-----”邊令誠被勒得臉色發紫,卻依舊不肯服氣,“掐,掐死,掐死我了。你,你掐死我,也沒沒有用。如果,如果沒有朝廷,朝廷的旨意。我,我怎可能殺,殺得了封,封帥?”